戎马交驰际,柴门老病身。
把君诗过日,念此别惊神。
地阔峨眉晚,天高岘首春。
为于耆旧内,试觅姓庞人。
军马交相奔驰之际,我在草堂拖着又老又病的身子。
拿着你的诗拜读以度时日,想到此次分别内心就不能平静。
我所在的峨眉日色晚,你要去的岘首春意生,地阔天高再难以相见。
请为我在襄阳年高望重的人中,尝试寻访像庞德公那样的高士。
杜甫创作该诗当时社会危机四伏,首先是西北一带常有羌、浑、吐蕃等异族侵扰。其次是各地武将叛乱时有发生,蜀中亦受影响。此时杜甫的个人状况也是贫病交加、精神苦闷;其度陇入蜀、弃官漂泊的原因,除却关辅饥荒,政治上倍受排挤以至被彻底边缘化,陷入“边缘情境”才是最主要的。对此,该诗首联“戎马交驰际,柴门老病身”就是最形象的反映。诗人开篇即是倾诉的情感姿态:在这战乱不息的时代里国步多艰,我老杜也是困守柴门既老且衰,别人无官一身轻,我却无官一身病!赠别诗一般会从具体的别时情形写起,杜甫在这里却嗟老叹病恨国运,写法独特。不过,首先交代离别的家国背景及个人的孤微身世,这种“大小相形”的感怀应该含有诗人的遗恨与无奈:此身空老矣,“无补圣明朝”。或者说,还有一些激愤:今我转蓬客西蜀,果真“官应老病休”。杜甫与友人应是同病相怜了,因为郑炼这次远赴襄阳属于罢官归养。正是两人境遇相似,又意趣相投,他们才会以诗传情而缔结深厚友谊,于是便引出该诗颔联:“把君诗过日,念此别惊神。”在潦倒困厄之中,是你的诗歌温暖了我的每一天;想到如今一别,怎不令我心惊神伤欲断肠。这两句在诵读时,句型已有变化,变成了“上三下二”的格式,即“把君诗/过日,念此别/惊神”,这样读起来就有别时哽咽的意味。
诗的颈联“地阔峨眉晚,天高岘首春”是对“别”字的形象化的补充,将“惊神”的感受化作了两个“时空并驭”的镜头。上句的“峨眉”是空间概念,代指送者即诗人所在的蜀地,“晚”是时间概念,一个令人伤感的时分,“地阔”是对空间特点的说明;下句的“岘首”是空间概念,代指行人即郑炼的将往之地襄阳,“春”是时间概念,一个怀人的季节,“天高”也是对空间特点的说明。“地阔”句言别离之际的时空,诗人的感受是:你这一去,让我顿觉蜀地之空阔寂寥、暮色暝暝,恐见汝之遥遥无期矣。“天高”句悬想揣度,言别后郑炼对自己的思念:料想你到襄阳之后,也会在春天的傍晚翘首云天,只觉天高地迥,再也见不到我的多病之身。如此前实后虚地并置两个“时空句”,离别的万千思绪尽在其中,含蓄至极。因是离乱时期的别离,“地阔”“天高”各置于句首而言之,则又有一别如雨、前途难料、生死未卜的伤感。依依不舍、忧心忡忡见于言外。这两句的组句特点及对表达情感的作用与上述之“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基本相同。
再看尾联“为于耆旧内,试觅姓庞人”,诗人把时间推向未来,从而寄语友人。这联的情感比较复杂、纠结。寻访隐逸高士不过是盛唐诗人的时尚,诗人也的确仰慕庞德公能“处士节独苦”;但山林之思并不一定就是杜甫的真实意愿。这里,仍似有志莫能申的牢骚——“未有涓埃答圣朝”(《野望》)。其实,诗人报效朝廷的理想仍未泯灭。“此生那老蜀?不死会归秦!”这是他在《奉送严公入朝十韵》中说的。他对严武说:“我这一辈子哪能终老蜀地?如果寿长的话,我定要重回长安为国效劳!”这才是真正的杜甫,其牢骚处亦正是忠君爱国处。
此诗当写于唐代宗宝应元年(762年)春,诗人已居成都草堂,生活刚刚有所稳定,但整个社会局势仍危机四伏、暗流涌动。该年,郑炼自剑南西川I节度使从事罢归故里襄阳,他与杜甫同籍,杜甫作此诗送别。
余读书马迹乡之山寺,望其北,一峰崒然高,尝心欲至焉,无与偕,弗果。遂一日奋然独往,攀藤葛而上,意锐甚;及山之半,足力倦止。复进,益上,则涧水纵横草间,微径如烟缕,诘屈交错出,惑不可辨识。又益前,闻虚响振动,顾视来者无一人,益荒凉怪栗,余心动,欲止者屡矣。然终不释,鼓勇益前,遂陟其巅。至则空旷寥廓,目穷无际,自近及远,洼者隆者,布者抟者,迤者峙者,环者倚者,怪者妍者,去相背者,来相御者,吾身之所未历,左右望而万有皆贡其状,毕效于吾前。 吾于是慨乎其有念也。天下辽远殊绝之境,非先蔽志而独决于一往,不以倦而惑、且惧而止者,有能诣其极者乎!是游也,余既得其意而快然以自愉,于是叹余向之倦而惑且惧者之几失之,而幸余之不以是而止也,乃泚笔而记之。
千古李将军,夺得胡儿马。李蔡为人在下中,却是封侯者。
芸草去陈根,笕竹添新瓦。万一朝家举力田,舍我其谁也。
登陂陁之长阪兮,坌入曾宫之嵯峨。临曲江之隑州兮,望南山之参差。岩岩深山之谾谾兮,通谷豁谽谺。汩淢靸以永逝兮,注平皋之广衍。观众树之蓊薆兮,览竹林之榛榛。东驰土山兮,北揭石濑。弭节容与兮,历吊二世。
持身不谨兮,亡国失势。信谗不寤兮,宗庙灭绝。呜呼哀哉!操行之不得兮,坟墓芜秽而不修兮,魂无归而不食。夐邈绝而不齐兮,弥久远而愈佅。精罔阆而飞扬兮,拾九天而永逝。呜呼哀哉!
陶侃尝出游,见人持一把未熟稻,侃问:“用此何为?”人云:“行道所见,聊取之耳。”侃大怒诘曰:“汝既不田,而戏贼人稻!”执而鞭之。是以百姓勤于农植,家给人足。
吾本寒家,世以清白相承。吾性不喜华靡,自为乳儿,长者加以金银华美之服,辄羞赧弃去之。二十忝科名,闻喜宴独不戴花。同年曰:“君赐不可违也。”乃簪一花。平生衣取蔽寒,食取充腹;亦不敢服垢弊以矫俗干名,但顺吾性而已。众人皆以奢靡为荣,吾心独以俭素为美。人皆嗤吾固陋,吾不以为病。应之曰:“孔子称‘与其不逊也宁固。’又曰‘以约失之者鲜矣。’又曰‘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古人以俭为美德,今人乃以俭相诟病。嘻,异哉!”
近岁风俗尤为侈靡,走卒类士服,农夫蹑丝履。吾记天圣中,先公为群牧判官,客至未尝不置酒,或三行、五行,多不过七行。酒酤于市,果止于梨、栗、枣、柿之类;肴止于脯、醢、菜羹,器用瓷、漆。当时士大夫家皆然,人不相非也。会数而礼勤,物薄而情厚。近日士大夫家,酒非内法,果、肴非远方珍异,食非多品,器皿非满案,不敢会宾友,常量月营聚,然后敢发书。苟或不然,人争非之,以为鄙吝。故不随俗靡者,盖鲜矣。嗟乎!风俗颓弊如是,居位者虽不能禁,忍助之乎!
又闻昔李文靖公为相,治居第于封丘门内,厅事前仅容旋马,或言其太隘。公笑曰:“居第当传子孙,此为宰相厅事诚隘,为太祝奉礼厅事已宽矣。”参政鲁公为谏官,真宗遣使急召之,得于酒家,既入,问其所来,以实对。上曰:“卿为清望官,奈何饮于酒肆?”对曰:“臣家贫,客至无器皿、肴、果,故就酒家觞之。”上以无隐,益重之。张文节为相,自奉养如为河阳掌书记时,所亲或规之曰:“公今受俸不少,而自奉若此。公虽自信清约,外人颇有公孙布被之讥。公宜少从众。”公叹曰:“吾今日之俸,虽举家锦衣玉食,何患不能?顾人之常情,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吾今日之俸岂能常有?身岂能常存?一旦异于今日,家人习奢已久,不能顿俭,必致失所。岂若吾居位、去位、身存、身亡,常如一日乎?”呜呼!大贤之深谋远虑,岂庸人所及哉!
御孙曰:“俭,德之共也;侈,恶之大也。”共,同也;言有德者皆由俭来也。夫俭则寡欲,君子寡欲,则不役于物,可以直道而行;小人寡欲,则能谨身节用,远罪丰家。故曰:“俭,德之共也。”侈则多欲。君子多欲则贪慕富贵,枉道速祸;小人多欲则多求妄用,败家丧身;是以居官必贿,居乡必盗。故曰:“侈,恶之大也。”
昔正考父饘粥以糊口,孟僖子知其后必有达人。季文子相三君,妾不衣帛,马不食粟,君子以为忠。管仲镂簋朱纮,山节藻棁,孔子鄙其小器。公叔文子享卫灵公,史鰌知其及祸;及戌,果以富得罪出亡。何曾日食万钱,至孙以骄溢倾家。石崇以奢靡夸人,卒以此死东市。近世寇莱公豪侈冠一时,然以功业大,人莫之非,子孙习其家风,今多穷困。其余以俭立名,以侈自败者多矣,不可遍数,聊举数人以训汝。汝非徒身当服行,当以训汝子孙,使知前辈之风俗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