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日遮罗袖,愁春懒起妆。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
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
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
美丽的邻家女子,白天时用衣袖遮住脸,春日里更添惆怅,懒得装扮,都是有原因的。
她深深慨叹着,像她这样的女子,在人世间求得无价的珍宝,是很容易办到的事,而想要获得一个志诚的心灵伴侣,却是如此地困难。
为此她夜夜在枕上暗自垂泪感伤,为此她经过花丛间也不免有了断肠的思量。
然而,既然已有了这样的才貌,那么,只要再鼓起勇气,主动争取,便是宋玉这样的才子也能求得的,又何必怨恨王昌这样的才子,若即若离的态度呢?
此诗是鱼玄机人生轨迹的分水岭,此前她是一个秀外慧中、痴情万缕的贤淑才女,从此她看破人间真情,打出“鱼玄机诗文候教”的艳帜,只为享乐纵情而一发不可收拾。人之所以痛苦在于追求错误的东西,要善于疏导自己,接受谏劝,对自己思想及生活进行调整。此诗是鱼写信给自己,劝慰自己,鼓励自己,寻求砸碎心灵(忠贞)的枷锁,而从心灵上认可:今日的执著会造成明天的悔恨。放下情执,才能得到解脱,看开一点,伤的就会少一点。冷静地问自己:在追求什么?活着为什么?该做什么?应该珍惜追求现实的生活与幸福。
全诗以“邻女”自说。首联,写邻女被薄情郎抛弃(暗指自己被李忆所弃),以罗袖遮面,羞见阳光(暗指自己无颜面视关心她的父老乡亲及恩师),满腹“春愁”懒于梳妆打扮来表达自己对人世间的情爱之鄙视。颈联,以邻女的内心独白,写的极为深沉,也是诗人痛苦而绝望自伤身世,对知己难求之慨叹,人世间自古负心郎多,而痴情女更多,为负心郎殉情的女子多傻。三联,进一步描写无限的悲伤情绪,绵绵无期的惆怅,什么时候到天明啊。泪水擦亮心灵的眼睛,冷眼看愁绪,何必为负心郎而断肠。尾联,以高昂的情绪喊出,她就是那窥视宋玉三年的邻家女,丢掉那一份矜持,王昌再姿仪俊美,为世人所共赏,可知她也不屑一顾,一种切断愁绪的豪情快意。从字里行间奇峰一转地弯出。一定能寻到一个有情的知己,不必怨那个曾经爱过而却抛弃自己的人。婉转表达对李亿的无奈、对李亿的无情理解和包容。
此诗反映鱼善用对偶和用典。“易求无百宝,难得有情郎”用反对,是鱼被李亿抛弃后郁闷情怀的爆发。以“易”对“难”,“有”对“无”在意义上形成强烈的对比,“无价宝”本极难求,却说易求,借此反衬“有情郎”难得。是从自己切身生活经验得出的痛苦结论,也是对封建社会中女子普遍遭遇婚姻不幸的高度概括。这两句喊出了封建社会处于被侮辱被损害妇女苦闷心声,也是对那些玩弄女子负心郎的强烈鞭笞。
从心理角度来说,造成反对的心理基础是对比联想,使读者易于感知、联想、记诵。和谐的节奏更给人一种抚摸心灵慰藉的享受。“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其表现手法是反用典故,显现诗人驾驭典故已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连用两个典故,而且对偶工整,反其用邻女窥宋玉(《登徒子好色赋》),表达女子追求美好生活,追求理想的郎君的愿望。用鄙视当时众女喜爱富贵又美貌的王昌(暗指李亿)来表达豪气后理解和宽容。
此诗是诗人的血泪在流淌,淋漓尽致表达出内在的情感、幽怨,反映了真正的文学艺术是有益于人的心灵,有益于社会生活,它作用于人的精神,缓解生命的困境。
《赠邻女》是鱼玄机写于唐懿宗咸通四年(863年)的冬季。根据《三水小牍》,鱼玄机住于咸宜观中的一个小院。故此位邻女应也是住于咸宜观中的女道士。
据宋孙光宪《北梦琐言》曰:“玄机乃李亿补阙妾。爱衰下山,有怨李公诗曰:‘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鱼玄机追求恩师温庭筠未果,以写给温的两首诗结缘于李亿(一作李忆,字子安,江陵名门之后,祖荫而获进京补左补阙之职)一见钟情,嫁于李亿为妾,甚得李的宠爱,度过了近百日恩爱缠绵、刻骨铭心、和谐美满的生活。后因李亿夫人不容,送于京郊咸宜观为道士。她为道士后,对李亿仍一往情深,写下了许多怀李的诗,如《隔汉江寄子安》《江陵愁望有寄》《情书寄李子安》《寄子安》等。她希望能早日重聚,可惜终成泡影。鱼玄机在绝望之后写下了此诗。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
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
水落鱼梁浅,天寒梦泽深。
羊公碑尚在,读罢泪沾襟。
南康太守听事之东,有堂曰“直节”,朝请大夫徐君望圣之所作也。庭有八杉,长短巨细若一,直如引绳,高三寻,而后枝叶附之。岌然如揭太常之旗,如建承露之茎;凛然如公卿大夫高冠长剑立于王庭,有不可犯之色。堂始为军六曹吏所居,杉之阴,府史之所蹲伏,而簿书之所填委,莫知贵也。君见而怜之,作堂而以“直节”命焉。
夫物之生,未有不直者也。不幸而风雨挠之,岩石轧之,然后委曲随物,不能自保。虽竹箭之良,松柏之坚,皆不免于此。惟杉能遂其性,不扶而直,其生能傲冰雪,而死能利栋宇者与竹柏同,而以直过之。求之于人,盖所谓不待文王而兴者耶?
徐君温良泛爱,所居以循吏称,不为皦察之政,而行不失于直。观其所说,而其为人可得也。《诗》曰:“惟其有之,是以似之。”堂成,君以客饮于堂上。客醉而歌曰:“吾欲为曲,为曲必屈,曲可为乎?吾欲为直,为直必折,直可为乎?有如此杉,特立不倚,散柯布叶,安而不危乎?清风吹衣,飞雪满庭,颜色不变,君来燕嬉乎!封植灌溉,剪伐不至,杉不自知,而人是依乎!庐山之民,升堂见杉,怀思其人,其无已乎?”歌阕而罢。
元丰八年正月十四,眉山苏辙记。
鄂王坟上草离离,秋日荒凉石兽危。
南渡君臣轻社稷,中原父老望旌旗。
英雄已死嗟何及,天下中分遂不支。
莫向西湖歌此曲,水光山色不胜悲。
余生足下。前日浮屠犁支自言永历中宦者,为足下道滇黔间事。余闻之,载笔往问焉。余至而犁支已去,因教足下为我书其语来,去年冬乃得读之,稍稍识其大略。而吾乡方学士有《滇黔纪闻》一编,余六七年前尝见之。及是而余购得是书,取犁支所言考之,以证其同异。盖两人之言各有详有略,而亦不无大相悬殊者,传闻之间,必有讹焉。然而学土考据颇为确核,而犁支又得于耳目之所睹记,二者将何取信哉?
昔者宋之亡也,区区海岛一隅,仅如弹丸黑子,不逾时而又已灭亡,而史犹得以备书其事。今以弘光之帝南京,隆武之帝闽越,永历之帝西粤、帝滇黔,地方数千里,首尾十七八年,揆以《春秋》之义,岂遽不如昭烈之在蜀,帝昺之在崖州?而其事惭以灭没。近日方宽文字之禁,而天下所以避忌讳者万端,其或菰芦泽之间,有廑廑志其梗概,所谓存什一于千百,而其书未出,又无好事者为之掇拾流传,不久而已荡为清风,化为冷灰。至于老将退卒、故家旧臣、遗民父老,相继澌尽,而文献无征,凋残零落,使一时成败得失与夫孤忠效死、乱贼误国、流离播迁之情状,无以示于后世,岂不可叹也哉!
终明之末三百年无史,金匮石室之藏,恐终沦散放失,而世所流布诸书,缺略不祥,毁誉失实。嗟乎!世无子长、孟坚,不可聊且命笔。鄙人无状,窃有志焉,而书籍无从广购,又困于饥寒,衣食日不暇给,惧此事终已废弃。是则有明全盛之书且不得见其成,而又何况于夜郎、筇笮、昆明、洱海奔走流亡区区之轶事乎?前日翰林院购遗书于各州郡,书稍稍集,但自神宗晚节事涉边疆者,民间汰去不以上;而史官所指名以购者,其外颇更有潜德幽光,稗官碑志纪载出于史馆之所不及知者,皆不得以上,则亦无以成一代之全史。甚矣其难也!
余员昔之志于明史,有深痛焉、辄好问当世事。而身所与士大夫接甚少,士大夫亦无有以此为念者,又足迹未尝至四方,以故见闻颇寡,然而此志未尝不时时存也。足下知犁支所在,能召之来与余面论其事,则不胜幸甚。
辘辘转转,把繁华旧梦,转归何处?只有青山围故国,黄叶西风菜圃。拾橡瑶阶,打鱼宫沼,薄暮人归去。铜瓶百丈,哀音历历如诉。
过江咫尺迷楼,宇文化及,便是韩擒虎。井底胭脂联臂出,问尔萧娘何处?清夜游词,后庭花曲,唱彻江关女。词场本色,帝王家数然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