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域从军计惘然,东南幽恨满词笺。
一箫一剑平生意,负尽狂名十五年。
从军疆场的壮志难酬令人怅惘,东南形势的忧虑情怀注满诗行。
赋诗抒怀和仗剑抗敌是我平生志愿,十五年来完全辜负了“狂士”声名。
诗之前二句实以西北、东南并举。“绝域从军”,未必是诗人果有从军出塞的打算,它所指的主要是嘉庆二十五年(1820年)诗人作《西域置行省议》《东南罢番舶议》两篇奏议的建议。此诗之作距奏议之上不过三年,时清廷尚未采纳,故诗人一开头便流露出失望的情绪。三年时间不能算短,诗人抱着满腔热情上书议事,而迟迟未见实施,难怪他感到“惘然”了。这两句好似积压多时的愤懑一下子倾泻而出,语直意赅,不假文饰,感人心弦。“东南幽恨”,说明诗人罢东南番舶之议上陈之后,而洋人的船舶依旧在东南沿海游弋,依旧向中国倾泻洋货,甚至还夹带着大量的鸦片。目赌这一切,诗人忧心忡忡而血泪盈笺化为诗句。
诗之后二句,为豪壮之语,更为沉郁之语,妙在沉郁之思,出之以豪壮。看似自嘲,实为有感而发,其中暗寓着对清廷无声的抗议,也饱和着对黑暗现实的极度不满。夫箫剑者,志士之象征也。昔曹沫以一剑之任,劫桓公于坛位之上,而颜色不变;伍员去国,吹箫于吴市,而神态自若。诗人李白有仗剑远游的壮举,杜牧有听箫广陵的雅兴。龚自珍在他的作品里,常常以箫剑自喻。一箫一剑,反映了诗人个性的某些特征:箫,表明了他的怨,他对周围环境不协调、不合作的态度;剑,表明了他的狂,他的白眼看世、不受制于封建礼教的反抗精神。
结句不仅是对“一箫一剑平生意”的概括,而且其中怀有无穷的恨,把全诗的感情推向高潮。在封建社会中,凡是才气纵横、理想高远的诗人,往往“人指为狂”,从魏晋时阮籍到唐代的李白,莫不如此。龚自珍满怀报国热忧,作东南、西北之议,时人不但不理解,反而以为是“狂”,但诗人毫不介意。其实“负尽狂名十五年”一句,却含有一种否定的意义。所谓“狂名”,是“人指为狂”,而诗人自己却不以为然。负尽狂名,意谓理想未能实现,才能未得施展,不能不使人抱憾无涯。“负尽”二字,是情极之语,何况又是“十五年”之久,其恨更深矣。
该诗作于道光三年(1823年),作者三十二岁。当时,西北边疆以张格尔为首的分裂祖国的叛乱虽然暂时平息,但他逃亡国外,并在外国侵略势力支持下,正酝酿着更大规模的叛乱。东南沿海,英国派船只向中国大量走私鸦片,进行经济侵略,清政府屡禁不绝。面对内忧外患日益严重的国势,龚自珍忧心如焚。他希望能以自己的文才武略为国出力。然而,这一年春他第四次参加会试落第,连续的失败使他痛感报国无门,便写了这首诗抒发报国志向。
文学理论家郭延礼选注《龚自珍诗选》:诗人忍受着封建顽固派对他的种种攻击和讥笑,唱出了自己仗剑从军、赋诗忧国、积极拯救祖国危亡的慷慨悲歌。
尧、舜、禹、汤、文、武、成、康之际,何其爱民之深,忧民之切,而待天下以君子长者之道也。有一善,从而赏之,又从而咏歌嗟叹之,所以乐其始而勉其终。有一不善,从而罚之,又从而哀矜惩创之,所以弃其旧而开其新。故其吁俞之声,欢休惨戚,见于虞夏商周之书。成康既没,穆王立,而周道始衰,然犹命其臣吕侯,而告之以祥刑。其言忧而不伤,威而不怒,慈爱而能断,恻然有哀怜无辜之心,故孔子犹有取焉。
《传》曰:“赏疑从与,所以广恩也;罚疑从去,所以慎刑也。”当尧之时,皋陶为士。将杀人,皋陶曰“杀之”三,尧曰“宥之”三。故天下畏皋陶执法之坚,而乐尧用刑之宽。四岳曰“鲧可用”,尧曰“不可,鲧方命圮族”,既而曰:“试之”。何尧之不听皋陶之杀人,而从四岳之用鲧也?然则圣人之意,盖亦可见矣。《书》曰:“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呜呼,尽之矣。
可以赏,可以无赏,赏之过乎仁;可以罚,可以无罚,罚之过乎义。过乎仁,不失为君子;过乎义,则流而入于忍人。故仁可过也,义不可过也。古者赏不以爵禄,刑不以刀锯。赏之以爵禄,是赏之道行于爵禄之所加,而不行于爵禄之所不加也。刑之以刀锯,是刑之威施于刀锯之所及,而不施于刀锯之所不及也。先王知天下之善不胜赏,而爵禄不足以劝也;知天下之恶不胜刑,而刀锯不足以裁也。是故疑则举而归之于仁,以君子长者之道待天下,使天下相率而归于君子长者之道。故曰:忠厚之至也。
《诗》曰:“君子如祉,乱庶遄已。君子如怒,乱庶遄沮。”夫君子之已乱,岂有异术哉?时其喜怒,而无失乎仁而已矣。《春秋》之义,立法贵严,而责人贵宽。因其褒贬义,以制赏罚,亦忠厚之至也。
北风吹,吹我庭前柏树枝。
树坚不怕风吹动,节操棱棱还自持。
冰霜历尽心不移,况复阳和景渐宜。
闲花野草尚葳蕤,风吹柏枝将何为?
北风吹,能几时?
古之贤人,其所以得之于天者独全,故生而向学,不待壮而其道已成。既老而后从事,则虽其极日夜之勤劬,亦将徒劳而鲜获。姚君姬传,甫弱冠而学已无所不窥,余甚畏之。姬传,余友季和之子,其世父则南青也。亿少时与南青游,南青年才二十,姬传之尊府方垂髫未娶。太夫人仁恭有礼,余至其家,则太夫人必命酒,饮至夜分乃罢。其后余漂流在外,倏忽三十年,归与姬传相见,则姬传之齿已过其尊府与余游之岁矣。明年,余以经学应举,复至京师。无何,则闻姬传已举于乡而来,犹未娶也。读其所为诗赋古文,殆欲压余辈而上之,姬传之显名当世,固可前知。独余之穷如曩时,而学殖将落,对姬传不能不慨然而叹也。
昔王文成公童子时,其父携至京师,诸贵人见之,谓宜以第一流自待。文成问何为第一流,诸贵人皆曰:“射策甲科,为显官。”文成莞尔而笑,“恐第一流当为圣贤。”诸贵人乃皆大惭。今天既赋姬传以不世之才,而姬传又深有志于古人之不朽,其射策甲科为显官,不足为姬传道;即其区区以文章名于后世,亦非余之所望于姬传。孟子曰:“人皆可以为尧舜”,以尧舜为不足为,谓之悖天,有能为尧舜之资而自谓不能,谓之漫天。若夫拥旄仗钺,立功青海万里之外,此英雄豪杰之所为,而余以为抑其次也。
姬传试于礼部,不售而归,遂书之以为姬传赠。
一夕南风一叶危,荆云回望夏云时。
人生岂得轻离别,天意何曾忌险巇。
骨肉书题安绝徼,蕙兰蹊径失佳期。
洞庭湖阔蛟龙恶,却羡杨朱泣路岐。
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
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