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每闻长老追计平生同时亲故,或凋落已尽,或仅有存者。余年方四十,而懿亲戚属,亡多存寡;昵交密友,亦不半在。或所曾共游一涂,同宴一室,十年之外,索然已尽,以是哀思,哀可知矣,乃作赋曰:
伊天地之运流,纷升降而相袭。日望空以骏驱,节循虚而警立。嗟人生之短期,孰长年之能执,时飘忽其不再,老晼晚其将及。怼琼蕊之无征,恨朝霞之难挹。望汤谷以企予,惜此景之屡戢。
悲夫,川阅水以成川,水滔滔而日度。世阅人而为世,人冉冉而行暮。人何世而弗新,世何人之能故。野每春其必华,草无朝而遗露。经终古而常然,率品物其如素。譬日及之在条,恒虽尽而弗悟。虽不悟其可悲,心惆焉而自伤。亮造化之若兹,吾安取夫久长。
痛灵根之夙陨,怨具尔之多丧。悼堂构之颓瘁,悯城阙之丘荒。亲弥懿其已逝,交何戚而不忘。咨余命之方殆,何视天之芒芒。伤怀凄其多念,戚貌悴而鲜欢。幽情发而成绪,滞思叩而兴端,此世之无乐,咏在昔而为言。
居充堂而衍宇,行连驾而比轩。弥年时其讵几,夫何往而不残。或冥邈而既尽,或寥廓而仅半。信松茂而柏悦,嗟芝焚而蕙叹。苟性命之弗殊,岂同波而异澜,瞻前轨之既覆,知此路之良艰。启四体而深悼,惧兹形之将然。毒娱情而寡方,怨感目之多颜,谅多颜之感目,神何适而获怡。寻平生于响像,览前物而怀之。
步寒林以凄恻,玩春翘而有思,触万类以生悲,叹同节而异时,年弥往而念广,途薄暮而意迮。亲落落而日稀,友靡靡而愈索。顾旧要于遗存,得十一于千百。乐隤心其如忘,哀缘情而来宅。托末契于后生,余将老而为客。
然后弭节安怀,妙思天造,精浮神沧,忽在世表,悟大暮之同寐,何矜晚以怨早。指彼日之方除,岂兹情之足搅。感秋华于衰木,瘁零露于丰草。在殷忧而弗违,夫何云乎识道。将颐天地之大德,遗圣人之洪宝。解心累于末迹,聊优游以娱老。
过去常常听老人们追忆,计算起小时的亲友,有的早已离开人世,有的还活着。我的年龄才四十岁,可最亲近的人大多都已去世,健在的只有少数;亲近的知交或朋友,活着的也不到一半。其中有些人曾经跟我同路游冶,同室宴乐,可十年之后却全已在九泉之下安息。我的心中因此充满悲哀,其程度当然可想而知。于是我情不自禁,写下这篇赋作:
天气与地气运转流行,或升或降,互相承继。太阳向着长天不停地奔驰,四时沿着虚空迅速地逝去,真使人因此警动,因此久久地伫立。人生如此短暂使我悲叹,没有谁能够获得生命的永恒!时光匆匆飘逝永远不再回头,而我生命的暮年眨眼就会到来。琼蕊延生的说法没有应验使我愤恨;相传朝霞可以养生却难以挹取,这更使我痛惜。为了眺望太阳升起的汤谷我掂起脚跟,痛心的是太阳的光芒却葵要藏避。
多么令人悲伤,江河由细水汇聚而成,可流水却一天天滔滔不绝地奔去;世代由众人聚集而成,可人们却一日日走向人生的残年!无论何世,人都是代代更新,那一代能够长生不死!郊野上每年春天都繁花似锦,可花花草草没有几天便披满了霜露。从古到今永远如此,所有的事物一律不能长久!譬如木槿盛开枝头,常常是已经凋落也不曾醒悟。虽然它不曾意识到自己生命的可悲,可我的心灵却为此惆怅、为此感伤。如果造化确实如此,我又如何能够得到人生的久长!
祖、父早逝使我悲痛,兄弟多丧使我怨愤。看到前辈创建的遗业已经毁坏,我心中充满悲恸;看到城郭宫阙变为废墟和荒野,我心中全是哀伤。多么好的亲人已经长逝,多么近的知交已经死亡。嗟叹自己的生命现在充满了危险,仰望苍天却只见一派苍茫。悲伤满怀,忧思郁结;哀凑憔悴,落寞少欢。深情幽思,撩动叩发出千头万绪。此生无乐,使我惨然,回忆往昔于是吟咏成诗。
当初居住则济济一堂,出行则并驾齐驱。从那时到如今才有几年,可一切东西都已残缺不全!或者幽深邈远而空空荡荡,或者空廊深邃只存原来的一半。我真的相信柏树为松树茂盛而喜悦,我尤其感慨蕙草为紫芝被烧而悲叹。人的生命短哲而没有差别,就像水流同波而没有异润。看看那些人死在我前面就像车子倾覆,我便明白人生的道路实在是充满艰难。瞧瞧自己的躯体我深深的悲伤,担忧这一身躯也将溘然然长逝,化为异物!我感到痛心的是无法使自己的心情愉快,我感到怨愤的是那么多死者的容颜一一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既然有那么多死者浮现在我的心头,那么我的精神又能从什么地方得到欢乐!从这些音容笑貌中寻找着自己的亲友,看看那些与他们有关的辜物在我的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思念。
寒林漫步我深感哀伤,玩味春天万物茂盛的景象我更是浮想联翩。环顾万物无不引起我心中的伤感,节候虽同而人各异时使我不禁长叹。时光越是流逝,忧思越是深广;时光的流逝使我倍感急迫,正如要走的道路还很遥远可太阳却已落入西山。亲人一天天越来越少,朋友一天天去世更多。回顾自己的至交,依然活着的没有儿个。欢乐从心中消亡如同早已失落,悲哀却依附着我的情思盘踞在自己的心头。把我的情谊托付给后生青年,我将衰老而死,成为世人的远客。
于是我抑制、德住自己的志节和怀袍,来思索自然造化万物的道理。我的精神时起时沉,忽然间超出世外。我醒悟到死亡本是世人共同的安息,没有必要夸耀晚兄,没有必要怨恨早亡。那日月的流逝只不过是件外常普通的享情,怎么能让它搅动我澹泊而又平静的心情!为衰老的树木上朵朵秋花而感叹,为茂盛的草丛上领颗露珠而悦悴,处于深忧之中而不能超脱,怎么能够葬得上明白大道!我将培养自己的生命,我将遗弃身外的高位。我将把自己的心灵从忧思中解脱出来,姑且逍遥自在以使自己的晚年过得更加愉快。
赋前序文似乎是说作者此赋是为悲叹亲朋故友的亡逝而作。然而综观全篇,一种“容华夙夜零,体泽坐白捐,兹物苟难停,吾寿安得延了傥仰逝将过,倏忽几何问”(《长歌行》)的生存危机感和自悲自悼之情充溢在字里行间。
赋文写了四个层次。第一层从开篇到“吾安取夫久长”,主要抒发了对生命短暂的悲哀。发端四句落笔高远,从空间与时间两个角度写出天地运转无穷,时序更迭不尽,宇宙无限,永恒。与永恒的宇宙相比,人的生命已显得极其短暂了,更哪堪日月如飞,节序如流的催迫呢?因而“人生之短期”的悲哀,情不自禁地涌上作者心头。宇宙无情,生命苦短,光阴疾驰,人生易老。这既是作者在特定环境下独特的心理感受,也是人类无法改变的铁律。对此,作者只有无可奈何地悲叹“孰常年之能执”,希冀常年,而无法获得,在这深深地叹惋中。作者内心的悲苦和盘托出。“孰”字又赋予这种感情以普遍的意义。这不仅仅是作者个人的悲哀,而是全人类共同的悲哀,因此它极易引起读者的共鸣,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希冀常年无望,时光逝而不返,转跟暮年在即,因此作者心中无限怅恨。文中用“怼”、“恨”、“惜”等心理动词,准确传神地写出了作者对不能常年的无限怨恨情绪。“望汤谷以企予”一句,形象地描绘出引颈眺望光明的作者形象。对生命的无限留恋,对美好年华的热切追求以及求而不得的无限帐恨,都从这望的画面中表现出来。行文至此,作者愈叹愈悲,感情的潮水被澜迭起,用“悲夫”这个抒情性极强的语词,把笔触带入对人类,生存问题的沉痛思考。作者运用一连串形象的比喻,铺叙人生在世的短暂。文中以“野每春其必华”比喻“人何世而弗新”,以“草无朝而遗露”比喻‘世何人之能故”……这些连珠妙喻把人类的新陈代谢,生命的短暂无常以及作家的忧情苦绪都写得情尽意足。接下来文脉突然振起,作者将笔锋一转,写出“亮造化之若兹,吾安取夫久长”两句,语似旷达,但实质是无可奈何的悲叹,这样的笔法更易令人倍觉凄然。总之在这一层中,作者先嗟叹宇宙无穷,光阴迅疾,人生易老,继而怨恨不能使年华永驻,生命长 存。最后感于生命的短暂而发出了无可奈何的叹惜。内容由浅入深,情感由淡转浓,反复咏叹,写得缠绵悱恻,凄婉动人。
第二层从“根之夙殒”到“咏在昔而为言”,着重抒写了死亡的悲哀。起始四句,作者以铺陈笔法写祖考的早逝,兄弟的多亡,祖先遗业的毁弃以及城镇的荒废凄凉……描绘了一幅人生凋敝的悲惨景象,渲染了浓郁的死亡气氛,恰到好处地烘托了心中的悲哀。这四句分别用“痛”、“怨”、“悼”、“愍”四个心理动词领起,强烈地抒发了对死亡的深哀巨痛。“懿亲戚属”的“亡多存寡”已令人悲怀难抑,一想到自己也处于朝夕不保的境地则更加栖惶悲伤。“咨余命之方殆,何视天之茫茫”两句,既是对天道昏乱,生存危机的预感,又是作者自身命运的谶语,写此赋后第三年,陆机果然被杀害。死神的阴影笼罩心头,生活也就失去了乐趣。“伤怀凄其多念,戚貌瘁而鲜欢”,就是这种悲苦情状的形象写照。胸中的忧思苦绪愈积愈厚,一经触发便不能自已。极度的哀伤使作者再也无法承受了,于是强自从痛苦的现实中挣脱出来,转入对往昔岁月的回顾。
第三层从“居充堂而衍宇”到“余将老而为客”。这一层由序文里的“或所曾共游一途,同宴一室,十年之外,索然已尽”而发,进一步写在死神阴影笼罩下生存无乐的悲哀。作者在回忆中写道往昔宾族济济,十分繁盛,自己曾与他们同游共处,但几年之间他们已多数亡逝了。光阴易逝,岁月无情,回顾往昔不仅没有使作者得到慰藉,反而更增添了怅惘和遗憾。作者悲痛欲绝,真情毕现,以柏蕙自喻,抒发了对亲友凋零的哀悼和痛惜。接下来作者又回到现实中来,由亲友的亡逝转而想到自身之将危。既然人的生命犹如河里的波澜相同一样,没有什么区别,那么自己与那些已逝的宾族亲友们又能有什么两样呢?死亡的阴影再一次袭上心头,悲哀心情更加沉痛。从“启四体之深悼”到这层结束,作者进一步铺写死亡给精神上带来的种种痛苦。一方面是已逝众宾族亲友的音容笑貌时时浮现在眼前,令人悲怀难释,另一方面是“惧兹形之将然”的死亡恐怖常常袭上心头,使人惊惧不安。生命被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悲伤、惊惧、凄苦、孤独吞啮着作者的心灵。在极度悲苦中,作者“步寒林”、“玩春翘”,希冀在大自然的怀抱中寻求一点欢乐,然而“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杜甫《春望》)。大自然的山山水水,草草木木,都足以触发他的伤情。随着日月流迈,年龄增长,这种悼亡伤逝的情感也就愈益强烈。眼见宾族亲友日渐凋零,孤独感和失落感也就愈益加剧。旧日的情谊没有了,于是“托末契于后生”,希望获得新的知交,然而,由于年龄的差异,后生们只待之以客礼。作者在无限的孤独、痛苦、郁郁寡欢之中,感到自己已经进入了衰朽残年,悲哀之情也就更加浓郁了。
第四层从“然后弭节安怀”到结束为。行文至此,笔锋陡转,作者从深哀巨痛中挣扎出来,转而写参透死生以后豁达的处事态度。波澜迭起的感情潮水至此平静下来,作者在静然中运转神思,终于达到了对生命造化的大彻大怊。既然死亡如同在长夜中睡眠一样,就不应该因早夭而悲沮,因晚死而矜夸。人一旦进入了这种“一死生,齐彭殇”的逆家境界,自然也就无需叹逝了。悟透了生死,对人生也就达观了。于是作者表示“将颐天地之大德,遗圣人之洪宝”,捐弃世俗的功名禄位。颐养天年,解除死亡阴影加在心灵上的捅苦,以求得晚年的欢乐。这种“极言其哀,终之以达”(陆机《大暮赋》)的写去,并没能完全掩盖作者内心的痛苦。文中这段貌似达观之语,实则是一种极度痛苦而又无可奈何的自我解嘲,“聊优游以蚁老”的“聊’字透露了个中真谛。
全赋在有限的篇幅中铺采摛文,尽情写意,反复咏叹,一波三折,把生命易逝的悲哀表达得酣畅淋漓。
在表达方式上,此赋多处运用排比句式和骈偶句式,用以表达强烈的思想情感。前者如“怼琼蕊之无征”四句等,写得语气充沛,酣畅淋漓,把悲哀之情表达得十分强烈。后者如“日望空以骏驱,节循虚而警立”、“怼琼蕊之无征,恨朝霞之难挹”等,这些整饬的骈俪句式,不仅使语言形成韵律美,而且也充分地表达了作者的思想感情。
在用词上,此赋运用“琼蕊”、“朝霞”,“松柏”,“兰蕙”,“寒林”、“春翘”、“秋华”、“丰草”等大量华丽的辞语,描绘了色彩斑斓的大千世界,不仅给人以色彩上的美感,而且也用以反衬出人生苦短的悲哀。此外,作者还驱遣大量心理动词,如“怼”、“恨”、“惜”、“痛”、“怨”、“悼”、“悯”、“惧”、“毒”等,反复叹惋,把生命易逝的悲哀表达的足情尽意。
据《晋书》记载,此赋写于西晋永康元年(300年)。其时八王之乱开始,作者深受世变惊扰,颇觉前途无望,同时目睹亲朋故友纷纷谢世,于是方感日月流逝之速,及人世过往之疾,因以“叹逝”为题而赋,借以表达自己意欲隐退优游娱老的思想。
玉瘦香浓,檀深雪散。今年恨、探梅又晚。江楼楚馆,云闲水远。清昼永,凭阑翠帘低卷。
坐上客来,尊前酒满。歌声共、水流云断。南枝可插,更须频剪。莫直待西楼、数声羌管。
蛮姜豆蔻相思味。算却在、春风舌底。江清爱与消残醉。悴憔文园病起。
停嘶骑、歌眉送意。记晓色、东城梦里。紫檀晕浅香波细。肠断垂杨小市。
臣闻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源不深而岂望流之远,根不固而何求木之长。德不厚而思国之治,臣虽下愚,知其不可,而况于明哲乎!人君当神器之重,居域中之大,将崇极天之峻,永保无疆之休。不念居安思危,戒奢以俭,德不处其厚,情不胜其欲,斯亦伐根以求木茂,塞源而欲流长者也。
凡百元首,承天景命,莫不殷忧而道著,功成而德衰。有善始者实繁,能克终者盖寡,岂其取之易而守之难乎?昔取之而有余,今守之而不足,何也?夫在殷忧,必竭诚以待下,既得志则纵情以傲物。竭诚则吴越为一体,傲物则骨肉为行路。虽董之以严刑,振之以威怒,终苟免而不怀仁,貌恭而不心服。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载舟覆舟,所宜深慎。奔车朽索,其可忽乎?
君人者,诚能见可欲则思知足以自戒,将有所作则思知止以安人,念高危则思谦冲而自牧,惧满溢则思江海下百川,乐盘游则思三驱以为度,忧懈怠则思慎始而敬终,虑壅蔽则思虚心以纳下,想谗邪则思正身以黜恶,恩所加则思无因喜以谬赏,罚所及则思无以怒而滥刑。总此十思,宏兹九德,简能而任之,择善而从之。则智者尽其谋,勇者竭其力,仁者播其惠,信者效其忠。文武争驰,君臣无事,可以尽豫游之乐,可以养松乔之寿,鸣琴垂拱,不言而化。何必劳神苦思,代下司职,役聪明之耳目,亏无为之大道哉!
结束晨妆破小寒,跨鞍聊得散疲顽。
行冲薄薄轻轻雾,看放重重叠叠山。
碧穗吹烟当树直,绿纹溪水趁桥湾。
清禽百啭似迎客,正在有情无思间。
昔孔子欲居九夷,人以为陋。孔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
守仁以罪谪龙场,龙场古夷蔡之外,于今为要绥,而习类尚因其故。人皆以予自上国往,将陋其地,弗能居也。
而予处之旬月,安而乐之,求其所谓甚陋者而莫得。独其结题鸟言,山栖羝服,无轩裳宫室之观,文仪揖让之缛,然此犹淳庞质素之遗焉。盖古之时,法制未备,则有然矣,不得以为陋也。
夫爱憎面背,乱白黝丹,浚奸穷黠,外良而中螫,诸夏盖不免焉。若是而彬郁其容,宋甫鲁掖,折旋矩矱,将无为陋乎?夷之人乃不能此,其好言恶詈,直情率遂,则有矣。世徒以其言辞物采之眇而陋之,吾不谓然也。
始予至,无室以止,居于丛棘之间,则郁也;迁于东峰,就石穴而居之,又阴以湿。龙场之民,老稚日来视,予喜不予陋,益予比。予尝圃于丛棘之右,民谓予之乐之也,相与伐木阁之材,就其地为轩以居予。
予因而翳之以桧竹,莳之以卉药,列堂阶,办室奥,琴编图史,讲诵游适之道略具,学士之来游者,亦稍稍而集。于是人之及吾轩者,若观于通都焉,而予亦忘予之居夷也。因名之曰 “何陋”,以信孔子之言。
嗟夫!诸夏之盛,其典章礼乐,历圣修而传之,夷不能有也,则谓之陋固宜;于后蔑道德而专法令,搜抉钩絷之术穷,而狡匿谲诈,无所不至,浑朴尽矣!
夷之民,方若未琢之璞,未绳之木,虽粗砺顽梗,而椎斧尚有施也,安可以陋之?斯孔子所为欲居也欤?虽然,典章文物,则亦胡可以无讲?今夷之俗,崇巫而事鬼,渎礼而任情,不中不节,卒未免于陋之名,则亦不讲于是耳。然此无损于其质也。诚有君子而居焉,其化之也盖易。而予非其人也,记之以俟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