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帐穹庐人醉,星影摇摇欲坠,归梦隔狼河,又被河声搅碎。还睡,还睡,解道醒来无味。
千万顶行军毡帐之中,将士们酣歌豪饮,酩酊大醉,满天繁星摇曳,那星空仿佛摇摇欲坠。狼河阻隔,回家的梦,被那河水滔滔之声搅的粉碎。闭上眼睛,让梦境延续吧,我知道,梦醒之时,更加百无聊赖。
这首词写客地心情孤寂凄清思家欲归不得之苦,以他人醉梦酣甜与自己醒眼苦睁相对照的表现形态,加之深重的内心独白,强制自己入睡的无可奈何形状,使长夜辗转反侧于枕的形象,益发集中强烈地突出来。
“万帐穹庐人醉”,众人饱饮之后酣然入梦,一片寂静,寂静的环境最使孤寂心静的人难以忍受。以酒浇愁愁愈高,愁人酒后愁更多,不仅未醉,而且更清醒了,百忧俱来。“星影摇摇欲坠”,是暗示句,暗示清醒的眼前所见。夜已深,词人坐卧不宁中时光在推移着。这一句加重地暗示一个醒着的人的感觉。耳中白狼河流湍声,他又用“乡心梦不成”归咎于客观环境的手法,怨自己的“归梦”被“河声搅碎”。眼前耳边全是如此令人心烦不宁好梦难成的情景。“解道醒来无味”,心知醒眼独对,苦思纷呈,实在其味酸涩,还不如睡下。然而却不能入睡,也不会有“归梦”,更不会得一个甜甜的有味的圆满之梦。词人没有说,但读至结句是完全能想像到的。“醒来无味”是十分沉重的话语。醒时无味,梦去又不成,那么“味”却应该是无味的。抒情主人公的情苦之浓之深,从中可见。
纳兰位居一等侍卫,清华贵胄,在世人看来生活该是多味得很,美得很的,不应该如此苦涩。这就是纳兰性德给后世留下的一个近乎大谜似的猜想余地,于是,人们对他“不是人间富贵花”的心态作出种种揣摩。从一首首词的“归梦”“乡心”等等的表述中,很清楚,纳兰伉俪情笃,他是一个多情种子。正是由此,其妻亡故以后,他难以自持,愈发觉得“人间无味”(《金缕曲·亡妇忌日有感》),一颗心沉浸于“重寻碧落茫茫”(《沁园春·瞬息浮生》),写出了大量哀绝感人的悼亡词,这首词就将词人的心情表现地淋漓尽致。
清圣祖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二月,纳兰性德奉命出塞。征途中,他看到气象雄壮的营地,于是以奇景入笔,创作了这首羁旅思归的边塞词。
江南人家多橘树,吴姬舟上织白纻。
土地卑湿饶虫蛇,连木为牌入江住。
江村亥日常为市,落帆渡桥来浦里。
青莎覆城竹为屋,无井家家饮潮水。
长干午日沽春酒,高高酒旗悬江口。
倡楼两岸悬水栅,夜唱竹枝留北客。
江南风土欢乐多,悠悠处处尽经过。
庐山据浔阳、彭蠡之会,环三面皆水也。凡大山得水,能敌其大以荡潏之,则灵;而江湖之水,吞吐夷旷,与海水异。故并海诸山多壮郁,而庐山有娱逸之观。
嘉庆十有八年三月己卯,敬以事绝宫亭,泊左蠡。庚辰,舣星子,因往游焉。是日往白鹿洞望五老峰,过小三峡,驻独对亭,振钥顿文会堂。有桃一株,方花。右芭蕉一株,叶方茁。月出后,循贯道溪,历钓台石、眠鹿场,右转达后山,松杉千万为一桁,横五老峰之麓焉。
辛巳,由三峡涧陟欢喜亭。亭废,道险甚。求李氏山房遗址不可得。登含鄱岭,大风啸于岭背,由隧来风,上攀太乙峰。东南望南昌城,迤北望彭泽,皆隔湖,湖光湛湛然。顷之,地如卷席渐隐;复顷之,至湖之中;复顷之,至湖壖;而山足皆隐矣。始知云之障,自远至也。于是四山皆蓬蓬然,而大云千万成阵,起山后,相驰逐布空中,势且雨。遂不至五老峰,而下窥玉渊潭,憩栖贤寺。回望五老峰,乃夕日穿漏,势相倚负,返宿于文会堂。
壬午,道万杉寺,饮三分池。未抵秀峰寺里所,即见瀑布在天中。既及门,因西瞻青玉峡,详睇香炉峰,盥于龙井,求太白读书堂不可得,返宿秀峰寺。
癸未,往瞻云,迂道绕白鹤观,旋至寺,观右军墨池。西行寻栗里卧醉石;石大于屋,当涧水途中。访简寂观,未往,返宿秀峰寺,遇一微头陀。
甲申,吴兰雪携廖雪鹭、沙弥朗圆来,大笑排闼而入,遂同上黄岩。侧足逾文殊台,俯玩瀑布下注尽其变。叩黄岩寺,跐乱石,寻瀑布源,溯汉阳峰,径绝而止。复返宿秀峰寺。兰雪往瞻云,一微头陀往九江。是夜大雨,在山中五日矣。
乙酉,晓望瀑布倍未雨时。出山五里所,至神林浦,望瀑布益明。山沈沈苍酽一色,岩谷如削平。顷之,香炉峰下,白云一缕起,遂团团相衔出;复顷之,遍山皆团团然;复顷之,则相与为一。山之腰皆弇之,其上下仍苍酽一色,生平所未睹也。
夫云者,水之征,山之灵所泄也。敬故于是游所历,皆类记之。而于云独记其诡变足以娱性逸情如是,以诒后之好事者焉。
东南山水,余杭郡为最。就郡言,灵隐寺为尤。由寺观,冷泉亭为甲。亭在山下,水中央,寺西南隅。高不倍寻,广不累丈,而撮奇得要,地搜胜概,物无遁形。春之日,吾爱其草薰薰,木欣欣,可以导和纳粹,畅人血气。夏之夜,吾爱其泉渟渟,风泠泠,可以蠲烦析酲,起人心情。山树为盖,岩石为屏,云从栋生,水与阶平。坐而玩之者,可濯足于床下;卧而狎之者,可垂钓于枕上。矧又潺湲洁沏,粹冷柔滑。若俗士,若道人,眼耳之尘,心舌之垢,不待盥涤,见辄除去。潜利阴益,可胜言哉!斯所以最余杭而甲灵隐也。
杭自郡城抵四封,丛山复湖,易为形胜。先是领郡者,有相里君造虚白亭,有韩仆射皋作候仙亭,有裴庶子棠棣作观风亭,有卢给事元辅作见山亭,及右司郎中河南元藇最后作此亭。于是五亭相望,如指之列,可谓佳境殚矣,能事毕矣。后来者虽有敏心巧目,无所加焉。故吾继之,述而不作。
长庆三年八月十三日记。
道京师而东,水浮浊流,陆走黄尘,陂田苍莽,行者倦厌。凡八百里,始得灵壁张氏之园于汴之阳。其外修竹森然以高,乔木蓊然以深,其中因汴之余浸,以为陂池;取山之怪石,以为岩阜。蒲苇莲芡,有江湖之思;椅桐桧柏,有山林之气;奇花美草,有京洛之态;华堂厦屋,有吴蜀之巧。其深可以隐,其富可以养。果蔬可以饱邻里,鱼鳌笋菇可以馈四方之客。余自彭城移守吴兴,由宋登舟,三宿而至其下。肩舆叩门,见张氏之子硕,硕求余文以记之。
维张氏世有显人,自其伯父殿中君,与其先人通判府君,始家灵壁,而为此园,作兰皋之亭以养其亲。其后出仕于朝,名闻一时。推其馀力,日增治之,于今五十馀年矣。其木皆十围,岸谷隐然。凡园之百物,无一不可人意者,信其用力之多且久也。
古之君子,不必仕,不必不仕。必仕则忘其身,必不仕则忘其君。譬之饮食,适于饥饱而已。然士罕能蹈其义、赴其节。处者安于故而难出,出者狃于利而忘返。于是有违亲绝俗之讥,怀禄苟安之弊。今张氏之先君,所以为子孙之计虑者远且周,是故筑室艺园于汴、泗之间,舟车冠盖之冲。凡朝夕之奉,燕游之乐,不求而足。使其子孙开门而出仕,则跬步市朝之上;闭门而归隐,则俯仰山林之下。于以养生治性,行义求志,无适而不可。故其子孙仕者皆有循吏良能之称,处者皆有节士廉退之行。盖其先君子之泽也。
余为彭城二年,乐其风土。将去不忍,而彭城之父老亦莫余厌也,将买田于泗水之上而老焉。南望灵壁,鸡犬之声相闻,幅巾杖屦,岁时往来于张氏之园,以与其子孙游,将必有日矣。元丰二年三月二十七日记。
玉惨花愁出凤城,莲花楼下柳青青。尊前一唱阳关后,别个人人第五程。
寻好梦,梦难成。况谁知我此时情。枕前泪共帘前雨,隔个窗儿滴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