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莫问前朝事,重上越王台。鹧鸪啼处,东风草绿,残照花开。
怅然孤啸,青山故国,乔木苍苔。当时明月,依依素影,何处飞来?
不要再问前朝那些伤心的往事了,我重新登上越王台。鹧鸪鸟哀婉地啼叫,东风吹着初绿的小草,残阳中山花开放。
我惆怅地独自仰天长啸,崇山峻岭依旧,故国已不在,满目尽是乔木苍苔,一片悲凉。头上的明月,柔和皎洁,仍是照耀过前朝的那轮,可是它又是从哪里飞来的呢?
这是一首吊古抒情之作,内容写作者重登绍兴的越王台所引起的怀念故国、追忆往事的惆怅心情。
开篇一、二两句记登临吊古之事和因之而引起的“伤心”感情,是述事中带抒情。这里的问题是:“前朝”指哪朝,登越王台又为什么特别伤心。这与作者所处的时代背景和政治态度有密切的关系。作者主要活动在元代中后期,宋朝的灭亡虽然已经相去已远,但他作为一个汉族的知识分子,仍然不能忘记元兵南下、宋朝灭亡的那一段悲惨的历史。因此,他一生都没有在元政权下做官,而是隐逸山林。还有一层,包括江浙广大地区的“越地”,既有越王勾践报仇雪耻的历史传统,又是南宋政治经济的中心,人到这里尤其容易激发起亡国的惨痛和恢复河山的愿望。如今,作者重游前朝重地,登上当年勾践点兵复仇的越王台,不能抑制感情,所以对前朝——宋朝的往事既不堪问,也不忍闻。这两句文字简洁,但忧愤之情却表现得很真挚。
“鹧鸪”以下三句是描写句,作者在写自然之景,意却在抒惆怅之情。“鹧鸪”是一种鸟,啼声凄切,古代诗词中常用鹧鸪的啼声来寄寓悲切的情绪。作者走上越王台,只听见鹧鸪“行不得也”的悲鸣声;放眼望去,只见残阳中初绿的小草、暮色中的山花,全是揪心的苍凉之色。这里虽没有对主体的人物做直接描写,但这种情感外化的环境已把人物怀念故国的惆帐心情做了形象化的衬托。
下片以“怅然孤啸”起领。一人孤啸,是感情激烈的表现,曲作情绪在悲怅中显出激昂。他看到故国青山,乔木苍苔,山河依旧,而满目苍凉,所以情绪就更激动了。过了一会儿,明月升起。想到世事沧桑,无可奈何。唯一能使人感到宽慰的,是头上明月,依然是前朝故物,它那皎沽柔和的月光,好像对故人表现出依恋不舍的情感。这时作者不由得惊问:江山已经易主,明月又从何处飞来。这一问,把作者怀念故国山川人物的情感激发出来了:这让结尾收束显得奇突、有力。
作者是一位杰出的画家,他几乎是以淡墨山水画的高超技巧,把深情寄托在绿草苍苔、夕阳素影间,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不尽之意,真不可以墨为限。
元末,世乱将起,作为敏感的诗人,倪瓒已经预感到了国势日颓,大厦将倾。所以,当张士诚征聘他出来做官时,倪瓒逃避不出,寄身渔舟,笑傲江湖,隐居自适。这首词大约就是他在游历江南,经过越秀山时所作。
故人柳子厚之谪永州,得胜地,结茅树蔬,为沼沚,为台榭,目曰愚溪。柳子没三年,有僧游零陵,告余曰:“愚溪无复曩时矣!”一闻僧言,悲不能自胜,遂以所闻为七言以寄恨。
溪水悠悠春自来,草堂无主燕飞回。
隔帘唯见中庭草,一树山榴依旧开。
草圣数行留坏壁,木奴千树属邻家。
唯见里门通德榜,残阳寂寞出樵车。
柳门竹巷依依在,野草青苔日日多。
纵有邻人解吹笛,山阳旧侣更谁过?
元和二年四月十三日夜,愈与吴郡张籍阅家中旧书,得李翰所为《张巡传》。翰以文章自名,为此传颇详密。然尚恨有阙者;不为许远立传,又不载雷万春事首尾。
远虽材若不及巡者,开门纳巡,位本在巡上。授之柄而处其下,无所疑忌,竟与巡俱守死,成功名,城陷而虏,与巡死先后异耳。两家子弟材智下,不能通知二父志,以为巡死而远就虏,疑畏死而辞服于贼。远诚畏死,何苦守尺寸之地,食其所爱之肉,以与贼抗而不降乎?当其围守时,外无蚍蜉蚁子之援,所欲忠者,国与主耳,而贼语以国亡主灭。远见救援不至,而贼来益众,必以其言为信;外无待而犹死守,人相食且尽,虽愚人亦能数日而知死所矣。远之不畏死亦明矣!乌有城坏其徒俱死,独蒙愧耻求活?虽至愚者不忍为,呜呼!而谓远之贤而为之邪?说者又谓远与巡分城而守,城之陷,自远所分始,以此诟远,此又与儿童之见无异。人之将死,其藏腑必有先受其病者;引绳而绝之,其绝必有处。观者见其然,从而尤之,其亦不达于理矣!小人之好议论,不乐成人之美,如是哉!如巡、远之所成就,如此卓卓,犹不得免,其他则又何说!
当二公之初守也,宁能知人之卒不救,弃城而逆遁?苟此不能守,虽避之他处何益?及其无救而且穷也,将其创残饿羸之余,虽欲去,必不达。二公之贤,其讲之精矣!守一城,捍天下,以千百就尽之卒,战百万日滋之师,蔽遮江淮,沮遏其势,天下之不亡,其谁之功也!当是时,弃城而图存者,不可一二数;擅强兵坐而观者,相环也。不追议此,而责二公以死守,亦见其自比于逆乱,设淫辞而助之攻也。
愈尝从事于汴徐二府,屡道于两府间,亲祭于其所谓双庙者。其老人往往说巡、远时事云:南霁云之乞救于贺兰也,贺兰嫉巡、远之声威功绩出己上,不肯出师救;爱霁云之勇且壮,不听其语,强留之,具食与乐,延霁云坐。霁云慷慨语曰:“云来时,睢阳之人,不食月余日矣!云虽欲独食,义不忍;虽食,且不下咽!”因拔所佩刀,断一指,血淋漓,以示贺兰。一座大惊,皆感激为云泣下。云知贺兰终无为云出师意,即驰去;将出城,抽矢射佛寺浮图,矢着其上砖半箭,曰:“吾归破贼,必灭贺兰!此矢所以志也。”愈贞元中过泗州,船上人犹指以相语。城陷,贼以刃胁降巡,巡不屈,即牵去,将斩之;又降霁云,云未应。巡呼云曰:“南八,男儿死耳,不可为不义屈!”云笑曰:“欲将以有为也;公有言,云敢不死!”即不屈。
张籍曰:“有于嵩者,少依于巡;及巡起事,嵩常在围中。籍大历中于和州乌江县见嵩,嵩时年六十余矣。以巡初尝得临涣县尉,好学无所不读。籍时尚小,粗问巡、远事,不能细也。云:巡长七尺余,须髯若神。尝见嵩读《汉书》,谓嵩曰:‘何为久读此?’嵩曰:‘未熟也。’巡曰:‘吾于书读不过三遍,终身不忘也。’因诵嵩所读书,尽卷不错一字。嵩惊,以为巡偶熟此卷,因乱抽他帙以试,无不尽然。嵩又取架上诸书试以问巡,巡应口诵无疑。嵩从巡久,亦不见巡常读书也。为文章,操纸笔立书,未尝起草。初守睢阳时,士卒仅万人,城中居人户,亦且数万,巡因一见问姓名,其后无不识者。巡怒,须髯辄张。及城陷,贼缚巡等数十人坐,且将戮。巡起旋,其众见巡起,或起或泣。巡曰:‘汝勿怖!死,命也。’众泣不能仰视。巡就戮时,颜色不乱,阳阳如平常。远宽厚长者,貌如其心;与巡同年生,月日后于巡,呼巡为兄,死时年四十九。”嵩贞元初死于亳宋间。或传嵩有田在亳宋间,武人夺而有之,嵩将诣州讼理,为所杀。嵩无子。张籍云。
骥子好男儿,前年学语时。
问知人客姓,诵得老夫诗。
世乱怜渠小,家贫仰母慈。
鹿门携不遂,雁足系难期。
天地军麾满,山河战角悲。
傥归免相失,见日敢辞迟。
勿言草卉贱,幸宅天池中。
微根才出浪,短干未摇风。
宁知寸心里,蓄紫复含红!
同为懒慢园林客,共对萧条雨雪天。
小酌酒巡销永夜?大开口笑送残年。
久将时背成遗老,多被人呼作散仙。
呼作散仙应有以,曾看东海变桑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