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都门三改火,天涯踏尽红尘。依然一笑作春温。无波真古井,有节是秋筠。
惆怅孤帆连夜发,送行淡月微云。尊前不用翠眉颦。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你我在京城分别一晃又三年,你远涉天涯,一直奔走辗转在这人世间。相逢一笑时,依然像春天般温暖。你的心如古井水不起波澜,高风亮节像秋天的竹竿。
我心惆怅因你要连夜分别扬孤帆,送行之时云色微茫月儿淡淡。陪酒的歌妓不用冲着酒杯太过凄婉。人生在世就好像住旅舍一般,我也包括在旅行者里边。
此词上片写与友人久别重逢。元祐初年,苏轼在朝为起居舍人,钱穆父为中书舍人,气类相善,友谊甚笃。元祐三年穆父出知越州,都门帐饮时,苏轼曾赋诗赠别。岁月如流,此次在杭州重聚,已是别后的第三个年头了。三年来,穆父奔走于京城、吴越之间,此次又远赴瀛州,真可谓“天涯踏尽红尘”。分别虽久,可情谊弥坚,相见欢笑,犹如春日之和煦。更为可喜的是友人与自己都能以道自守,保持耿介风节,借用白居易《赠元稹》诗句来说,即“无波古井水,有节秋竹竿”。作者认为,穆父出守越州,同自己一样,是由于在朝好议论政事,为言官所攻。以上数句,先从时间着笔,回忆前番离别,再就空间落墨,概述仕宦生涯,接下来抒发作者对仕宦失意、久处逆境所持的达观态度,并用对偶连喻的句式,通过对友人纯一道心、保持名节的赞颂,表明了自己淡泊的心境和坚贞的操守。上片既是对友人辅君治国、坚持操守的安慰和支持,也是词人半生经历、松柏节操的自我写照,是词人的自勉自励,寓有强烈的身世之感。明写主,暗寓客;以主慰客,客与主同,表现出作者与友人肝胆相照,志同道合。
词的下片写月夜送别友人。友人所去瀛洲为僻郡,繁华不如越州,更不如开封府。特别是熙宁年间又连遭旱灾、地震,赤地千里,五谷不收,倾墙摧栋,遍地洪流。百姓南来逃荒,到元祐年间仍未恢复元气。钱穆父由知开封府徙越州,复徙瀛洲,每下愈况,内心郁郁寡欢。早春时节,春风已绿江南岸,而河北仍然朔风凛冽。但规定的到仕期间已逼近,不得不启行。因此“惆怅孤帆连夜发”。夜中分别,送行的也只能是“淡月微云”。这两句描绘出一种凄清幽冷的氛围,渲染了作者与友人分别时抑郁无欢的心情。“尊前不用翠眉颦”一句,由哀愁转为旷达、豪迈,说离宴中歌舞相伴的歌妓用不着为离愁别恨而哀怨。这一句,其用意一是不要增加行者与送者临别的悲感,二是世间离别本也是常事,则亦不用哀愁。这二者似乎有矛盾,实则可以统一在强抑悲怀、勉为达观这一点上,这符合苏轼在宦途多变之后锻炼出来的思想性格。词末二句言何必为暂时离别伤情。其实人生如寄,李白《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云:“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既然人人都是天地间的过客,就不必计较眼前聚散和江南江北了。词的结尾,以对友人的慰勉和开释胸怀总收全词,既动之以情,又揭示出得失两忘、万物齐一的人生态度。苏轼送别词的结尾,一般均为友人解忧释虑,此首从道家借用思想武器,流露出一定的消极成分。但在当时,他为友人提供一种精神力量,使友人忘情升沉得失,虽远行而能安之若素。词人对老友的眷眷惜别之情,写得深至精微,宛转回互。
此词以思想活动为线索,先是回顾过去的交往,情谊深厚,怀恋足珍。话别时对友人关怀备至,双方意绪契合。而展望未来,则以旷达相期。感情一波三折,委曲跌宕,写得可谓动人心弦。
这首词是在宋哲宗元祐六年(1091年)春苏轼知杭州(今属浙江)时为送别自越州(今浙江绍兴北)徙知瀛洲(治今河北河间)途经杭州的老友钱勰(穆父)而作。当时苏轼也将要离开杭州。钱勰在元祐三年(1088年)九月因坐奏开封府狱空不实,出知越州。元祐五年(1090年)又徙知瀛洲,于次年春赴任启行,途中经过杭州,苏轼以此词赠行。
雪霏霏,风凛凛,玉郎何处狂饮?醉时想得纵风流,罗帐香帷鸳寝。
春朝秋夜思君甚,愁见绣屏孤枕。少年何事负初心?泪滴缕金双衽。
孤舟转山曲,豁尔见平川。
树杪帆初落,峰头月正圆。
荒烟几家聚,瘦野一刀田。
行客愁明发,惊滩鸟道前。
昔有医人,自媒能治背驼,曰:“如弓者,如虾者,如曲环者,延吾治,可朝治而夕如矢。”一人信焉,而使治驼。乃索板二片,以一置地下,卧驼者其上,又以一压焉,而即屣焉。驼者随直,亦复随死。其子欲鸣诸官。医人曰:“我业治驼,但管人直,哪管人死!”呜呼,今之为官,但管钱粮完,不管百姓死,何异于此医哉?
五风十雨亦为褒,薄夜焚香沾御袍。
当知雨亦愁抽税,笑语江南申渐高。
西行殊未已,东望何时还。
终日风与雪,连天沙复山。
二年领公事,两度过阳关。
相忆不可见,别来头已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