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闻杜鹃,秋月看归雁。人情薄似云,风景疾如箭。
留下买花钱,趱入种桑园。茅苫三间厦,秧肥数顷田。床边,放一册冷淡渊明传;窗前,钞几联清新杜甫篇。
在春天的花丛中,我听见了杜鹃的啼叫;在秋天的月下,我看着那燕子归去。
人情薄得像浮云一样,时光如箭一般飞快度过。留下买花的钱,我快跑到桑园里。盖起三间茅屋,秋天在几顷肥田里收获。床头上,放着一本陶渊明的传记;窗台边;抄写几联杜甫的清新诗篇。
“带过曲”是散曲中小令的一种形式。小令本以一支为限,但当意犹未尽时,可续拈一支至两支的曲调,此两调间的音律必须衔接,是谓“带过”。初仅北曲小令中有之,后南曲也效仿。有北带北、南带南、南北互带三种。此曲前四句为“雁儿落”,后八句为“得胜令”。作者通过这首组曲,表达了自己厌倦市井人际交往的隐逸之志。这给作品涂上了一层消极避世的色彩,但末句却透露出作者其实并未忘情世事。
“春花闻杜鹃,秋月看归燕”为互文句,春天的花儿秋天的月亮听着杜鹃的声声叫声,春天的花儿秋天的月亮目睹燕子南北往来。节气无声,风景如旧,“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刘希夷《代悲白头翁》),充满时空交错恍惚之感。“人情薄似云,风景疾如箭”是对偶,人情淡漠善变如天边薄云,风景流逝如离弦的箭矢,表达世态人情给人的空虚和无意义之感以及作者对个体存在有限性的思考
“留下买花钱,趱入种桑园。茅苫三间厦,秧肥数顷田”,这四句主要写作者归隐之后的物质生活。作者留下买花钱,快步走入种植桑树的田园,有三间用草遮盖的茅屋,几亩长势旺盛的田地,他过着自己精神偶像陶渊明般“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归园田居》其一)的田园生活,亲身躬耕安贫乐道。虽然不是衣食无忧,但也不至于饥寒交迫,自给自足,同花鸟共忧乐,这与作者追求的超然无累的人生境界相一致。“床边,放一册冷淡渊明传,窗前;抄几首清新杜甫篇”,这四句主要写作者归隐之后的精神生活。作者放在床边的是一本陶渊明的传记,闲暇之余便抄写几首杜甫风格清新的诗篇。作者语气轻松自在,床前明月枕边书,可谓诗意地栖居。实则不然,他虽与陶渊明神交自励,但并不能像陶渊明一样真正达到任真固穷、委任运化的境界。“抄几首清新杜甫篇”一句,虽有“清新”二字故作轻松之态,但不难看出他与同杜甫一样有忧心国家、关心民生的情感。表面上虽潇洒脱略,内心深处却仍不能抛弃现实人际关怀和传统文人价值。这也是作者情深与可爱之处,对现世价值他虽冷眼看穿,但又热肠挂住,他怀有的知识使命使得他终究无法完全退守千里独善其身。在现实中屡次碰壁,但又无法真正归隐遁世,这也是整个元代知识分子积极进取与超脱避世交织的悲剧人格的写照。
“雁儿落”写的是外界环境,包括宇宙环境与社会环境给人人生的幻灭感和历史的虚无感,这也是作者归隐的原因。“得胜令”写的是作者自己隐逸时的处世生活,也是外界环境作用下的结果。此曲运用白描手法,平易浅近,流畅自然。无一典故,无一华艳文词,纯用白话口语,读之纯乎天籁,自有其天然淳真之美。据其对偶之精工多样,句法之整而寓变,比兴之巧妙自然,铺排之饱满淋漓,则可知平淡实来自艰辛。《太和正音谱》评价吴西逸曲“如空谷流泉”,颇中肯綮。
吴西逸曾在杭州等地逗留过,也曾为求功名到过京师,可能做过小官,但很不得志,为此甚怀不平。终于,他看破世情,摒弃功名,隐居林泉。这首曲子即为其归隐前后所作。
留人不住,醉解兰舟去。一棹碧涛春水路,过尽晓莺啼处。
渡头杨柳青青,枝枝叶叶离情。此后锦书休寄,画楼云雨无凭。
青溪之跳珠溅雪,亦无以异于诸泉,独其水色最奇。盖世间之色,其为正也间也,吾知之,独于碧不甚了然。今见此水,乃悟世间真有碧色。如秋天,如晓岚;比之含烟新柳则较浓,比之脱箨初篁则较淡;温于玉,滑于纨;至寒至腴,可拊可餐。
绝顶一茅茨,直上三十里。
扣关无僮仆,窥室唯案几。
若非巾柴车,应是钓秋水。
差池不相见,黾勉空仰止。
草色新雨中,松声晚窗里。
及兹契幽绝,自足荡心耳。
虽无宾主意,颇得清净理。
兴尽方下山,何必待之子。
汉用陈平计,间疏楚君臣。项羽疑范增与汉有私,稍夺其权。增大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为之,愿赐骸骨归卒伍。”归未至彭城,疽发背死。苏子曰:“增之去善矣。不去,羽必杀增。独恨其不早耳。”
然则当以何事去?增劝羽杀沛公,羽不听,终以此失天下,当以是去耶?曰:“否。增之欲杀沛公,人臣之分也;羽之不杀,犹有君人之度也。增曷为以此去哉?《易》曰:‘知几其神乎!’《诗》曰:‘如彼雨雪,先集为霰。’增之去,当于羽杀卿子冠军时也。”陈涉之得民也,以项燕、扶苏。项氏之兴也,以立楚怀王孙心。而诸侯之叛之也,以弑义帝。且义帝之立,增为谋主矣。义帝之存亡,岂独为楚之盛衰,亦增之所与同祸福也。未有义帝亡而增独能久存者也。羽之杀卿子冠军也,是弑义帝之兆也。其弑义帝,则疑增之本也,岂必待陈平哉?物必先腐也,而后虫生之;人必先疑也,而后谗入之。陈平虽智,安能间无疑之主哉?
吾尝论义帝,天下之贤主也。独遣沛公入关,不遣项羽;识卿子冠军于稠人之中,而擢以为上将。不贤而能如是乎?羽既矫杀卿子冠军,义帝必不能堪。非羽弑帝,则帝杀羽,不待智者而后知也。增始劝项梁立义帝,诸侯以此服从。中道而弑之,非增之意也。夫岂独非其意,将必力争而不听也。不用其言而杀其所立,羽之疑增,必自此始矣。
方羽杀卿子冠军,增与羽比肩而事义帝,君臣之分未定也。为增计者,力能诛羽则诛之,不能则去之,岂不毅然大丈夫也哉?增年已七十,合则留,不合即去,不以此时明去就之分,而欲依羽以成功名,陋矣!虽然,增,高帝之所畏也;增不去,项羽不亡。呜呼,增亦人杰也哉!
滁州之西南,泉水之涯,欧阳公作州之二年,构亭曰“丰乐”,自为记,以见其名义。既又直丰乐之东几百步,得山之高,构亭曰“醒心”,使巩记之。
凡公与州之宾客者游焉,则必即丰乐以饮。或醉且劳矣,则必即醒心而望,以见夫群山之相环,云烟之相滋,旷野之无穷,草树众而泉石嘉,使目新乎其所睹,耳新乎其所闻,则其心洒然而醒,更欲久而忘归也。故即其所以然而为名,取韩子退之《北湖》之诗云。噫!其可谓善取乐于山泉之间,而名之以见其实,又善者矣。
虽然,公之乐,吾能言之。吾君优游而无为于上,吾民给足而无憾于下。天下之学者,皆为材且良;夷狄鸟兽草木之生者,皆得其宜,公乐也。一山之隅,一泉之旁,岂公乐哉?乃公所寄意于此也。
若公之贤,韩子殁数百年而始有之。今同游之宾客,尚未知公之难遇也。后百千年,有慕公之为人而览公之迹,思欲见之,有不可及之叹,然后知公之难遇也。则凡同游于此者,其可不喜且幸欤!而巩也,又得以文词托名于公文之次,其又不喜且幸欤!
庆历七年八月十五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