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庐诸葛亲曾住,早赚出抱膝梁父。笑谈间汉鼎三分,不记得南阳耕雨。
叹西风卷尽豪华,往事大江东去。彻如今话说渔樵,算也是英雄了处。
诸葛亮曾亲自以草屋为家,抱膝长吟,从容潇洒,可惜早早被刘备骗出山来经营天下。他谈笑间轻而易举地奠定了三分汉室的格局,却忘了南阳在雨中耕作的旧日生涯。
感叹那西风卷尽了历史的风流繁华,往事随着大江滚滚东去。一直到现在,渔夫樵子还谈起诸葛亮的传说和佳话,大概也算是英雄的一种结局吧。
历代以“赤壁怀古”为题的作品,多以周瑜为歌颂对象,并且总要正面写到赤壁战争。譬如杜牧的《赤壁》诗、苏东坡的《念奴娇·赤壁怀古》词等。而冯子振这支散曲则立意翻新,他撇开周瑜,而以诸葛亮为追怀对象;他并不去写赤壁战争,而只着重评价诸葛亮的出处行藏。
历代以诸葛亮为追怀对象的作品,又多数是抱着尽情歌颂的态度,因为诸葛亮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忠贞品质以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绝代才智确实感动了古往今来许许多多的墨客骚人。譬如杜甫,就在诗作中追怀诸葛亮,并作了很高的评价,他写道:“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蜀相》)、“三分割据纾筹策,万古云霄一羽毛。伯仲之间见伊吕,指挥若定失萧曹”(《咏怀古迹五首》)。此后的白居易、元稹、陆游等人,在歌颂诸葛亮时,也无不贯串了以忠孝为本、以仁义为怀、积极入世、建功立业的儒家精神。冯子振的这支散曲则不同,他在创作思想上就已经跳出了儒家的标准,与先秦的道家以及魏晋玄学一脉相承。因此,此曲在立意构思上必然另辟蹊径,而别具一格。
“茅庐诸葛亲曾住,早赚出抱膝梁父。”诸葛亮二十七岁以前隐居在南阳郡邓县西南之隆中(今湖北襄阳西),抱膝长啸,好为《梁父吟》。建安十二年(207年)刘备三顾茅庐,殷勤礼遇,将他请出山来,大展经纶,匡扶汉室。这种君臣遇合,一向是被人们所称道、羡慕的。但散曲中却用一“赚”字,意味深长。散曲作者将刘备的三顾茅庐看作一种骗术,诸葛亮如此足智多谋,竟也被骗,被利用,去为刘备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其间的非议之意十分明显。对诸葛亮采取非议、嘲笑的态度,在元曲作家中也不只冯子振一人。马致远《叹世》云:“三顾茅庐问,高才天下知,笑当时诸葛成何计?”查德卿《怀古》:“八阵图名成卧龙……霸业成空,遗恨无穷。”王仲元《叹世》:“笑他卧龙因甚起?不了终身计。贪甚青史名?”不如“弃却红尘利”。但是,将刘备三顾茅庐看作一种骗术却是冯子振的独创。作者对诸葛亮的非议之意表现出了崇道非儒的思想。尽管他对于诸葛亮的才智功业不予否定,仍然赞叹诸葛亮作为政治家、战略家的“谈笑间汉鼎三分”的伟大风度,但是对于诸葛亮“不记得南阳耕雨”的思想境界却不以为然。诸葛亮的全副精力卷入了政治斗争,忘记了好雨时节躬耕南阳的隐士生涯,忘记了“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的隐士初衷,作者对此,不无惋惜之情,这与前句的“赚”字一对照,就更为清楚。
幺篇则拓展视野,从前面叙评诸葛亮推而广之,对历史长河中一切英雄人物发感慨:“叹西风卷尽豪华,往事大江东去。”岁月无情,青春易逝,一切英雄豪举,锦绣功名,都被时间的浪花淘尽,被历史的波涛吞没。诸葛亮纵使豪雄伟大,在历史的长河中也只能成为过去。“彻如今话说渔樵,算也是英雄了处。”诸葛亮的功名业绩及其处世为人,自从他初出茅庐开始,便流传到如今,一直成为渔夫、樵夫谈论的话题。往日的英雄豪举,能被历代的渔夫樵夫传为佳话,说明英雄还没有被历史所忘怀,还能在人类前进的脚步声中留下一点余响,这也可以算是英雄们所应得的结局和报偿。这里既有对诸葛亮悲剧性的一生充满同情,又有对历代兴亡、功名成败总归虚幻的感喟。
抱着老庄的出世态度来非议儒家的功名忠孝,是元代散曲中的一股创作思潮。这股思潮的产生,与元代吏治黑暗、宦海风波有关,与大批文人仕途失意、理想破灭有关,也与元代佛、道大兴,遁世、虚无思想普遍泛滥有关。
全曲以善意的嘲讽统领,对于诸葛亮的智慧采取了平视甚至俯视的态度,构思立意奇特而独到,表现了元代知识分子怀才不遇而流露出来的虚无、低沉的情绪。
三顾茅庐的故事历来为人们所传颂,诸葛亮对于蜀汉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让世代的为人臣者泪洒衣襟。作者在凭吊古迹、感怀历史之时,对此另有看法,因此创作了此曲。
闲夜坐明月,幽人弹素琴。
忽闻悲风调,宛若寒松吟。
白雪乱纤手,绿水清虚心。
钟期久已没,世上无知音。
惟汉廿二世,所任诚不良。
沐猴而冠带,知小而谋强。
犹豫不敢断,因狩执君王。
白虹为贯日,己亦先受殃。
贼臣持国柄,杀主灭宇京。
荡覆帝基业,宗庙以燔丧。
播越西迁移,号泣而且行。
瞻彼洛城郭,微子为哀伤。
世间花叶不相伦,花入金盆叶作尘。
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
此花此叶长相映,翠减红衰愁杀人!
韩子曰:“儒以文乱法,而侠以武犯禁。”二者皆讥,而学士多称于世云。至如以术取宰相、卿、大夫,辅翼其世主,功名俱著于《春秋》,固无可言者。及若季次、原宪,闾巷人也,读书怀独行君子之德,义不苟合当世,当世亦笑之。故季次、原宪,终身空室蓬户,褐衣疏食不厌。死而已四百余年,而弟子志之不倦。今游侠,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盖亦有足多者焉。
且缓急,人之所时有也。太史公曰:昔者虞舜窘于井廪,伊尹负于鼎俎,傅说匿于傅险,吕尚困于棘津,夷吾桎梏,百里饭牛,仲尼畏匡,菜色陈、蔡。此皆学士所谓有道仁人也,犹然遭此灾,况以中材而涉乱世之末流乎?其遇害何可胜道哉!鄙人有言曰:“何知仁义,已享其利者为有德。”故伯夷丑周,饿死首阳山,而文、武不以其故贬王;跖跻暴戾,其徒诵义无穷。由此观之,“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侯之门,仁义存。”非虚言也。今拘学或抱咫尺之义,久孤于世,岂若卑论侪俗,与世浮沉而取荣名哉!而布衣之徒,设取予然诺,千里诵义,为死不顾世。此亦有所长,非苟而已也。故士穷窘而得委命,此岂非人之所谓贤豪间者邪?诚使乡曲之侠,予季次、原宪比权量力,效功于当世,不同日而论矣。要以功见言信,侠客之义,又曷可少哉!
古布衣之侠,靡得而闻已。近世延陵、孟尝、春申、平原、信陵之徒,皆因王者亲属,藉于有土卿相之富厚,招天下贤者,显名诸侯,不可谓不贤者矣。比如顺风而呼,声非加疾,其势激也。至如闾巷之侠,修行砥名,声施于天下,莫不称贤,是为难耳!然儒、墨皆排摈不载。自秦以前,匹夫之侠,湮灭不见,余甚恨之。以余所闻,汉兴,有朱家、田仲、王公、剧孟、郭解之徒,虽时扞当世之文罔,然其私义,廉洁退让,有足称者。名不虚立,士不虚附。至如朋党宗强,比周设财役贫,豪暴侵凌孤弱,恣欲自快,游侠亦丑之。余悲世俗不察其意,而猥以朱家、郭解等,令与豪暴之徒同类而共笑之也。
南山塞天地,日月石上生。
高峰夜留景,深谷昼未明。
山中人自正,路险心亦平。
长风驱松柏,声拂万壑清。
即此悔读书,朝朝近浮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