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寻青莲宇,行过白沙滩。
一径入松雪,数峰生暮寒。
山僧喜客至,林阁供人看。
吟罢拂衣去,钟声云外残。
我独自一人去寻访益上人所住的庙宇,路上经过了一片洁净的沙滩。
一条小径深入到松林中,积满了白雪,几座山峰,在落日中隐隐生寒。
山僧高兴地迎接我到来,带着我在林中佛阁到处赏玩。
吟罢诗歌我拂衣告别,身后传来断续的钟声,消逝在云端。
严羽是宋代著名的文学评论家,他的《沧浪诗话》,以禅论诗,特别强调含蓄有味,推崇盛唐山水诗的清趣。严羽的作品,虽然常常被人讥为眼高手低,但也时有佳作。这首《访益上人兰若》诗,就富有盛唐诗的风格及兴味。
严羽在《答出继叔临安吴景仙书》中说:“妙喜(自注:是径山名僧宗杲也)自谓参禅精子,仆亦自谓参诗精子。”这位批评家把自己对诗的领悟比作禅师参禅,确实说出了其理论的特色。所以《沧浪诗话·诗辨》就明确提出:“大抵禅道惟在妙悟,诗道亦在妙悟。且孟襄阳学力下韩退之远甚,而其诗独在退之之上者,一味妙悟而已。惟悟乃为当行,乃为本色。”江西诗派过于注重语言的技巧,追求理性的融铸,表现为构思上、修辞上的翻空出新,在严羽看来,不过是文字禅、公案禅,未入“第一义”。严羽希望能复归到唐人,尤其是王、孟诸人那种浑整圆融,思与境谐,神韵冲淡的诗禅倾向,达到“羚羊挂角,无迹可求”的境界。为此,他提出的方法是,既反对“以文字为诗,以才学为诗,以议论为诗”,又提倡对古人名作的“熟参”,通过反复玩味得其神,即所谓“非多读书,多穷理,则不能极其至”。这与唐代皎然《诗式》中所说:“有时意静神王,佳句纵横,若不可遏,宛如神助。不然,盖由先积精思,因神王而得乎!”正是相通的。简单地说,严羽是“以‘不说出来’为方法,想达到‘说不出来’的境界”(钱钟书《宋诗选注》)。而他本人的诗歌创作,也往往力图符合其理论。即如这篇作品。
首联“独寻青莲宇,行过白沙滩。”两句写诗人独自启程,去远寻自己尊敬的益上人的寺院。“独”字写出了诗人的超然洒脱。他独来独往,身心自由,别无牵挂,贵在适意。“寻”暗示了益上人的住处地处幽僻,很难找到,所以必须去“寻”。青莲,就是青色的莲花,它的叶子长而宽,青白分明,好像人的眼睛,所以常用来比喻佛的眼睛。青莲宇指寺院。“行过白沙滩”,暗示了可能走了比较远的路,可能还穿过了河流。“白沙滩”以少总多,代表走过的各种地形。
颔联“一径入松雪,数峰生暮寒。”诗人走到松林之前,发现一条小路通入林中,远望群峰,寒气笼罩,散发着阵阵的寒意。“一径”说明人烟稀少,只有一径通幽。用一“入”字,说明路的窄小,在白雪覆盖的松林下,一条小路曲折蜿蜒,钻人其中。像一幅“寒山雪松图”,把雪松和小路的比例关系处理得恰到好处。
“山僧喜客至,林阁供人看。”在这样幽僻的地方,本来很少人来访。在这寒冷的冬天的傍晚,想必更是无人来访。今天诗人来到,山僧大喜,赶忙殷勤地带领客人参观自己的寺院。两个人一边游览,一边吟诗,沉浸在游览山林楼阁的惬意中。
“吟罢拂衣去,钟声云外残。”诗人乘兴而来,游兴已尽,潇洒的挥一挥衣袖,踏上返回的路。看来,诗人不执著于外境,也不执著于友情。他心无挂碍,辞行以后,心地一片空净澄明,不喜也不忧,只有身后的钟声在回响,时断时续,恍若飘出天外,恍若飘人心中,那么静穆、幽远。
诗人踏雪而来,又尽兴而去,不吝情于去留之间。庙宇、沙滩、青松、山峰自在自然。诗歌无一句不在写景,而又无一句不在写诗人从容淡泊的胸怀,“不着一字,尽得风流”,亦尽得禅之三昧。
严羽称赞盛唐诗的妙处是“透彻玲珑,不可凑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沧浪诗话》)。这首诗的结尾余味悠长,正如那若断若续的钟声,经久不绝。前人作诗往往以景语作结,产生“言有尽而意无穷”的效果。例如:王维《观猎》的结尾:“回看射雕处,千里暮云平。”读者可以从结尾体味到诗人的意气风发。打猎以后,回首远望,踌躇满志;也可以想像到猎场的苍茫辽阔,给人留下了广阔的想象空间。而严羽这首诗的结尾更加空灵,既有形象——傍晚的云,也有声音——若断若续的钟声。这也许就是他所追求的“空中之音,相中之色”吧。
月日,愈再拜:天地之滨,大江之濆,有怪物焉,盖非常鳞凡介之品汇匹俦也。其得水,变化风雨,上下于天不难也。
其不及水,盖寻常尺寸之间耳,无高山大陵旷途绝险为之关隔也,然其穷涸,不能自致乎水,为獱獭之笑者,盖十八九矣。如有力者,哀其穷而运转之,盖一举手一投足之劳也。然是物也,负其异於众也,且曰:“烂死于沙泥,吾宁乐之;若俯首帖耳,摇尾而乞怜者,非我之志也。”是以有力者遇之,熟视之若无睹也。其死其生,固不可知也。
今又有有力者当其前矣,聊试仰首一鸣号焉,庸讵知有力者不哀其穷而忘一举手,一投足之劳,而转之清波乎?其哀之,命也;其不哀之,命也;知其在命,而且鸣号之者,亦命也。
愈今者,实有类于是,是以忘其疏愚之罪,而有是说焉。阁下其亦怜察之。
醉之乡,去中国不知其几千里也。其土旷然无涯,无丘陵阪险;其气和平一揆4,无晦明寒暑;其俗大同,无邑居聚落;其人甚精,无爱憎喜怒,吸风饮露,不食五谷;其寝于于,其行徐徐,与鸟兽鱼鳖杂处,不知有舟车械器之用。
昔者黄帝氏尝获游其都,归而杳然丧其天下,以为结绳之政已薄矣。降及尧舜,作为千钟百壶之献,因姑射神人以假道,盖至其边鄙,终身太平。禹汤立法,礼繁乐杂,数十代与醉乡隔。其臣羲和,弃甲子而逃,冀臻其乡,失路而道夭,故天下遂不宁。至乎末孙桀纣,怒而升其糟丘,阶级千仞,南向而望,卒不见醉乡。武王得志于世,乃命公旦立酒人氏之职,典司五齐,拓土七千里,仅与醉乡达焉,故四十年刑措不用。下逮幽厉,迄乎秦汉,中国丧乱,遂与醉乡绝。而臣下之爱道者往往窃至焉。阮嗣宗、陶渊明等数十人并游于醉乡,没身不返,死葬其壤。中国以为酒仙云。
嗟呼,醉乡氏之俗,岂古华胥氏之国乎?何其淳寂也如是!予得游焉,故为之记。
风淅淅,雨纤纤。难怪春愁细细添。记不分明疑是梦,梦来还隔一重帘。
东藩驻皂盖,北渚凌清河。
海右此亭古,济南名士多。
云山已发兴,玉佩仍当歌。
修竹不受暑,交流空涌波。
蕴真惬所欲,落日将如何?
贵贱俱物役,从公难重过!
生平少年日,分手易前期。
及尔同衰暮,非复别离时。
勿言一樽酒,明日难重持。
梦中不识路,何以慰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