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吴山点点愁。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
汴水长流,泗水长流,流到长江古老的渡口,遥望去,江南的群山在默默点头,频频含羞,凝聚着无限哀愁。
思念呀,怨恨呀,哪儿是尽头,伊人呀,除非你归来才会罢休。一轮皓月当空照,让我俩紧紧偎傍,倚楼望月。
这首词是抒发“闺怨”的名篇,构思比较新颖奇巧。它写一个闺中少妇,月夜倚楼眺望,思念久别未归的丈夫,充满无限深情。词作采用画龙点睛之笔,最后才点出主人公的身份,突出作品的主题思想,因而给读者留下强烈的悬念。
上片全是写景,暗寓恋情。前三句以流水比人,写少妇丈夫外出,随着汴水、泗水向东南行,到了遥远的地方;同时也暗喻少妇的心亦随着流水而追随丈夫的行踪飘然远去。第四句“吴山点点愁”才用拟人化的手法,婉转地表现少妇思念丈夫的愁苦。前三句是陈述句,写得比较隐晦,含而不露如若不细细体会,只能看到汴水、泗水远远流去的表面意思,而看不到更深的诗意,这就辜负了作者的苦心。汴水发源于河南,古汴水一支自开封东流至今徐州,汇入泗水,与运河相通,经江苏扬州南面的瓜州渡口而流入长江,向更远的地方流去。这三首是借景抒情,寓有情于无情之中,使用的是暗喻和象征的手法。“吴山点点愁”一句,承“瓜洲古渡”而入吴地,而及吴山,写得清雅而沉重,是上片中的佳句。“吴山点点”是写景,在这里,作者只轻轻一带,着力于頙的“愁”字。著此“愁”字,就陡然使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吴山之秀色不复存在,只见人之愁如山之多且重,这是一;山亦因人之愁而愁,这是二;山是愁山,则上文之水也是恨水了,这是三。一个字点醒全片,是其笔力堪称强劲。
下片直抒胸臆,表达少妇对丈夫长期不归的怨恨。前三句写她思随流水,身在妆楼,念远人而不得见,思无穷,恨亦无穷。“悠悠”二字,意接流水,笔入人情。“恨到归时方始休”一句,与《长恨歌》之“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各擅胜场。《长恨歌》写死别,故恨无绝期;此词写生离,故归即无恨。“恨到归时方始休”,句意拙直,不假藻饰,然而深刻有味,情真意真。末句“月明人倚楼”,是画景也是情语。五字包拢全词,从而知道以上的想水想山,含思含恨,都是人于明月下、倚楼时的心事;剪影式的画幅,又见出她茫茫然远望驰思,人仍未归,恨亦难休,几乎要化为山头望夫石也。
另有观点认为,不能仅看这首词的表面文字就简单归结其为“闺怨”主题。如果立足于白居易自身的情感生活,可知白居易是借此词诉说与樊素的离别之情,是自身真实生活情感的写照,而不是所谓的闺怨题材。
关于此词作年,王汝弼在《白居易选集》中说:“据《白香山诗后集》《病中诗序》的纪年,此词当系开成四年(839)春,即柳枝回南,白氏惜别之作。”
白居易有樊素和小蛮两个得宠侍姬,故其诗云:“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钱易《南部新书》戊云:“白乐天任杭州刺史,携妓还洛,后却遣回钱塘。故刘禹锡有诗答曰:‘其那(奈)钱唐苏小小,忆君泪染石榴裙。’”在白居易由杭州带回来的这数个歌妓中,应该包括樊素和小蛮。白居易晚年时,垂垂老矣,而这些宠姬却正值青春,白居易不忍耽搁她们,故将其遣回。白居易在其《不能忘情吟》序中伤感地道出了这段情事。其序云:“乐天既老,又病风,乃录家事,会经费,去长物。妓有樊素者,年二十余,绰绰有歌舞态,善唱杨枝,人多以曲名名之,由是名闻洛下。籍在经费中,将放之。马有骆者,阻壮骏稳,乘之亦有年。籍在长物中,将之。圉人牵马出门,马首反顾一鸣,声音间似知去而旋恋者。素闻马嘶,惨然立且拜,婉娈有辞,辞毕泣下。子闻素言,亦愍然不能对。且命回勒反袂,饮素酒。自饮一杯,快吟数十声,声成文,文无定句,句随吟之短长也。凡二百三十四言。噫!予非圣达,不能忘情,又不至于不及情者。事来搅情,情动不可。因自哂,题其篇曰《不能忘情吟》。”洪迈在《容斋五笔》“不能忘情吟”中云:“予既书白公钟情蛮素于前卷,今复见其《不能忘情吟》一篇,尤为之感叹,辄载其文,因以自警。……观公之文,固以遣情释意耳,素竟去也。此文在一集最后卷,故读之者未必记忆。东坡犹以为柳枝不忍去,因刘梦得‘春尽絮飞’之句方知之。于是美朝云之独留,为之作诗,有‘不似杨枝别乐天,恰如通德伴伶玄'之语。然不及二年而病亡,为可叹也。”宋僧惠洪《冷斋夜话》中也记载有白居易此段情事。其在“东坡南迁朝云随侍作诗以佳之”这则材料中云:“东坡南迁,侍儿王朝云者请随行。东坡佳之,作诗,有序曰:‘世谓乐天有鬻骆放杨枝词,佳其至老病不忍去也。’然梦得诗曰:‘春尽絮飞留不得,随风好去落谁家。’乐天亦云:‘病与乐天相共住,春同樊素一时归。’则是樊素竟去也。予家有数妾,四五年相继辞去,独朝云随予南迁。因读乐天诗,戏作此赠之。”
通过以上材料,可以看出,白居易写《长相思·汴水流》这首词是为了怀念自己与樊素的这段情事。
桧有再生之瑞,天符圣运之兴。挺松身而鳞皴迥出,布柏业而杳蔼相承。随道既穷,则没身于乱土;唐朝将建,故发德于休征。原夫日将兴而幽暗皆明,君应期而纤微必表。生于枯朽,证受命于败德之时;长则繁华,示宝祚于延庆之兆。想夫拔陈根而已茂,耸修干以方妍。凌朝而还宜宿露,向晚而尢称新烟。以状而方,生荑之枯杨若此;以理而喻,易叶之僵柳昭然。效殊祥以示后,愿众瑞而居先。嘉其擢本旁荣,抽条迥秀。历朱夏而弥盛,冒霜雪而不朽。应昌业于龙潜之际,岂曰无心;彰圣德于虎视之前,孰云虚受。徒观夫载光紫府,效祉皇家。竦亭亭之柯叶,擢郁郁之辉华。可以播之于万古,可以流之于四遐。是知历数归唐,祯祥启圣。何厚地之朽木,报上天之明命。残阳未落,宫庭之林薮忽生;明月初悬,玉砌之桂华复盛。矧夫贞节独异,高标自持。散芳气而微风乍动,入重阴而宿鸟犹疑。盖天所赞也,亦神以化之。客有生遇明时,身蒙至德。穷胜负于关兆,慕休祥于邦国。敢献赋以扬荣,遂布之于翰墨。
海霞红,山烟翠。故都风景繁华地。谯门画戟,下临万井,金碧楼台相倚。芰荷浦溆,杨柳汀洲,映虹桥倒影,兰舟飞棹,游人聚散,一片湖光里。
汉元侯,自从破虏征蛮,峻陟枢庭贵。筹帷厌久,盛年昼锦,归来吾乡我里。铃斋少讼,宴馆多欢,未周星,便恐皇家,图任勋贤,又作登庸计。
何路向家园,历历残山剩水。都把一春冷淡,到麦秋天气。
料应重发隔年花,莫问花前事。纵使东风依旧,怕红颜不似。
东风依旧,著意隋堤柳。搓得鹅儿黄欲就,天气清明时候。
去年紫陌青门,今宵雨魄云魂。断送一生憔悴,能消几个黄昏!
洵闻之,楚人高令尹子文之行,曰:“三以为令尹而不喜,三夺其令尹而不怒。”其为令尹也,楚人为之喜,而其去令尹也,楚人为之怒,己不期为令尹,而令尹自至。夫令尹子文岂独恶夫富贵哉,知其不可以求得而安其自得。是以喜怒不及其心,而人为之嚣嚣。嗟夫!岂亦不足以见己大而人小邪?脱然为弃于人,而不知弃之为悲;纷然为取于人,而不知取之为乐;人自为弃我、取我,而吾之所以为我者如一,则亦不足以高视天下而窃笑矣哉!
昔者,明公之初自夺于南海之滨,而为天下之名卿。当其盛时,激昂慷慨,论得失,定可否,左摩西羌,右揣契丹,奉使千里,弹压强悍不屈之人,其辩如决河流而东注诸海,名声四溢于中原而滂薄于遐远之国,可谓至盛矣。及至中废而为海滨之匹夫,盖其间十有余年,明公无求于人,而人亦无求于明公者。其后,适会南蛮纵横放肆,充斥万里,而莫之或救,明公乃起于民伍之中,折尺棰而笞之,不旋踵而南方乂安。夫明公岂有求而为之哉!适会事变以成大功,功成而爵禄至。明公之于进退之事,盖亦绰绰乎有余裕矣。
悲夫!世俗之人纷纷于富贵之间而不知自止,达者安于逸乐而习为高岸之节,顾视四海,饥寒穷困之士,莫不颦蹙呕哕而不乐;穷者藜藿不饱,布褐不暖,习为贫贱之所摧折,仰望贵人之辉光,则为之颠倒而失措。此二人者,皆不可与语于轻富贵而安贫贱。何者?彼不知贫富贵贱之正味也。夫惟天下之习于富贵之荣,而忸于贫贱之辱者,而后可与语此。今夫天下之所以奔走于富贵者,我知之矣,而不敢以告人也。富贵之极,止于天子之相。而天子之相,果谁为之名邪?岂天为之名邪?其无乃亦人之自名邪?夫天下之官,上自三公,至于卿、大夫,而下至于士,此四人者,皆人之所自为也,而人亦自贵之。天下以为此四者绝群离类,特立于天下而不可几近,则不亦大惑矣哉。盖亦反其本而思之。夫此四名者,其初盖出于天下之人出其私意以自相号呼者而已矣。夫此四名者,果出于人之私意所以自相号呼也,则夫世之所谓贤人君子者,亦何以异此。有才者为贤人,而有德者为君子,此二名者夫岂轻也哉。而今世之士,得为君子者,一为世之所弃,则以为不若一命士之贵,而况以与三公争哉。且夫明公昔者之伏于南海,与夫今者之为东诸侯也,君子岂有间于其间,而明公亦岂有以自轻而自重哉?洵以为明公之习于富贵之荣,而狃于贫贱之辱,其尝之也盖已多矣,是以极言至此而无所迂曲。
洵,西蜀之匹夫,尝有志于当世,因循不遇,遂至于老。然其尝所欲见者,天下之士盖有五六人。五六人者已略见矣,而独明公之未尝见,每以为恨。今明公来朝,而洵适在此,是以不得不见。
伏惟加察,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