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卫谁教尔填海,海边石子青磊磊。
但得海水作枯池,海中鱼龙何所为?
口穿岂为空衔石,山中草木无全枝。
朝在树头暮海里,飞多羽折时堕水。
高山未尽海未平,愿我身死子还生!
精卫啊精卫,是谁让你来填平这苍茫浩阔的大海?看那海边苍青的石子木块累累堆积!
你誓要茫茫沧海变成干涸的池塘啊,海中的鱼龙水族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你口喙伤痕累累皆因衔取坚硬木石?看那山中草木都已没有了完整枝丫!
一大早就开始在山中林间忙碌不停啊,到日暮天黑仍奔赴这辽远无边的大海。你不辞辛苦劳碌,奋飞穿行不息止啊,以至羽翼折损,被这汹涌的波涛吞没。
只要峻岭高山的木石没有搬完衔尽啊,只要凶狠噬人的大海一天没有填平啊,我精卫一天也不会停歇!宁愿我一人身死赴难啊,还有我的子孙活着继续完成我的事业!
峨峨东岳高,秀极冲青天。
岩中间虚宇,寂寞幽以玄。
非工复非匠,云构发自然。
器象尔何物?遂令我屡迁。
逝将宅斯宇,可以尽天年。
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
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
香叆雕盘,寒生冰箸,画堂别是风光。主人情重,开宴出红妆。腻玉圆搓素颈,藕丝嫩、新织仙裳。双歌罢,虚檐转月,余韵尚悠扬。
人间,何处有,司空见惯,应谓寻常。坐中有狂客,恼乱愁肠。报道金钗坠也,十指露、春笋纤长。亲曾见,全胜宋玉,想像赋高唐。
闽,故隶周者也。至秦,开其地,列于中国,始并为闽中郡。自粤之太末,与吴之豫章,为其通路。其路在闽者,陆出则阸于两山之间,山相属无间断,累数驿乃一得平地,小为县,大为州,然其四顾亦山也。其途或逆坂如缘絙,或垂崖如一发,或侧径钩出于不测之溪上:皆石芒峭发,择然后可投步。负戴者虽其土人,犹侧足然后能进。非其土人,罕不踬也。其溪行,则水皆自高泻下,石错出其间,如林立,如士骑满野,千里下上,不见首尾。水行其隙间,或衡缩蟉糅,或逆走旁射,其状若蚓结,若虫镂,其旋若轮,其激若矢。舟溯沿者,投便利,失毫分,辄破溺。虽其土长川居之人,非生而习水事者,不敢以舟楫自任也。其水陆之险如此。汉尝处其众江淮之间而虚其地,盖以其陿多阻,岂虚也哉?
福州治侯官,于闽为土中,所谓闽中也。其地于闽为最平以广,四出之山皆远,而长江在其南,大海在其东,其城之内外皆涂,旁有沟,沟通潮汐,舟载者昼夜属于门庭。麓多桀木,而匠多良能,人以屋室巨丽相矜,虽下贫必丰其居,而佛、老子之徒,其宫又特盛。城之中三山,西曰闽山,东曰九仙山,北曰粤王山,三山者鼎趾立。其附山,盖佛、老子之宫以数十百,其瑰诡殊绝之状,盖已尽人力。
光禄卿、直昭文馆程公为是州,得闽山嵚崟之际,为亭于其处,其山川之胜,城邑之大,宫室之荣,不下簟席而尽于四瞩。程公以谓在江海之上,为登览之观,可比于道家所谓蓬莱、方丈、瀛州之山,故名之曰“道山之亭”。闽以险且远,故仕者常惮往,程公能因其地之善,以寓其耳目之乐,非独忘其远且险,又将抗其思于埃壒之外,其志壮哉!
程公于是州以治行闻,既新其城,又新其学,而其余功又及于此。盖其岁满就更广州,拜谏议大夫,又拜给事中、集贤殿修撰,今为越州,字公辟,名师孟云。
距彭泽东十里,有仙邃源奥处,号曰富阳,文士李中白隐焉。五年冬别中白,岁且翅,再自淝陵之江左,因访于是。至其门,骖不暇绁,而目爽神王,恍恍然迨若入于异境矣。诉别苦外,不复游一词。且乐其得也,木秀于芝,泉甘于饴。霁峰倚空,如碧毫扫粉障,色正鲜温。鸣溪潀潀,源内橐龠,鞲出琉璃液。石有怪者,骁然闯然,若将为人者。禽有异者,嘐嘐然若将天驯耶。每空斋寥寥,寒月方午,松竹交韵。其正声雅音,笙师之吹竿,邠人之鼓龠,不能过也。况延白云为升堂之侣,结清风为入室之宾,其为趣则生而未睹矣。中白所尚皆古,以时不合已,故隐是境,将至老。呜呼!世有用君子之道隐者乎?有则是境不足留吾中白也。昔馀与中白有俱隐湘衡之志,中白以时不合己,果偿本心。馀以寻求计吏,不谐夙念,今至是境。语及名利,则芒刺在背矣。夫宾之来也,不逾于邑,(谓彭泽县)邑距是十里,至是者不为易矣。其延之,旦不晡乎,晡不夕乎,则俟宾之所,果不可低庳。于是钜其寝,西向百步,则筑宾亭焉。两其室而一其厦,且曰:宾将病暑,吾则敞其檐。宾将病塞,吾则奥其牖。自竟是功,则鲜薧之馈,罍樽之费,纵倍于前矣。其功始于咸通二年秋八月。后五年五月,中白馆馀于是。且祷其记而名之者,累月让不获。因曰:“古者有高隐殊逸,未被爵命,敬之者以其德业号而称之,元德、元晏是也。夫学高行远谓之通,志深道大谓之元,男子通称谓之子,谓请以‘通元子’为其号,请以‘栖宾’马为亭名。”噫!知我者不谓我为佞友矣。五年五月朔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