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槛沉沉水殿清,禁门深掩断人声。
吴王宴罢满宫醉,日暮水漂花出城。
临水的亭轩幽深一片水中宫殿明清,宫门紧闭着四周一片空寂悄无人声。
吴王刚刚罢宴整个宫中都酩酊大醉,黄昏时只有落花随着流水漂出宫城。
这是一首咏史诗,借咏史讽谕现实。诗人生于晚唐,有感于“社稷将危,天下将倾”,心怀“欲回天地”之大志,而不能有回天之举,只好以诗寄托感慨,警示当权。所作众多咏史诗均是讽谕之作。如《隋官》的“于今腐草无萤火,终古垂杨有暮鸦”,以炀帝在景华官征萤火虫数斛,夜出游山,光照山谷之享乐事,写其败亡。《齐宫》的“永寿兵来夜不扃,金莲无复印中庭”,以南齐废帝东昏侯为徐妃建金质莲花于地,使之行其上而娱乐淫逸事,抨击了齐帝的荒淫亡国。《览古》写了隋、吴、宋、齐的淫乐亡国,《景阳井》写南朝陈后主之亡国。这些咏史诗虽都是同一主题,但所述之事不同,手法不同。此诗题《吴宫》写吴王夫差的荒淫亡国。
开头“龙槛沉沉水殿清,禁门深掩断人声”极写吴宫空寂无人。首句写“龙槛”“水殿”是画文并举,言水边水上之宫殿亭轩都是那么深邃沉寂,周围的水域又是那样清澄沉静,如此描写突出了吴官的空寂无人,幽冷深沉的特色。这是从观感来写吴宫。“禁门深掩断人声”是写宫门之内悄无人声,这是从听感上来谈。“深掩”二字描绘了宫门无人出入之状。开章两句留下悬念,官殿内一片空寂无人,是喻铜驼之悲,或是寄托其它。
第三句“吴王宴罢满宫醉”,揭示了上面的悬念。前面所写宫廷空寂无人,原来是因“满宫醉”,醉入梦乡,无人再在宫殿御花园歌舞喧笑、宴饮作乐。这“满宫醉”不仅是前面所写宫庭空寂无人的因,而且又可由“满宫醉”中想象到“醉”前狂欢极乐的情状,因此“满宫醉”揭示了诗的主旨,表达了诗人对帝王淫逸享乐的批判。“满宫醉”三字,不仅写帝王醉生梦死之状,而且联系吴王夫差拒伍子胥进取之谏,反而信馋言纳美女图安乐,杀子胥终于亡国之事,更有淫逸亡国的警世之意。
结句“日暮水漂花出城”,以日落西山,气息奄奄,御水沟内,残花漂流的景象暗写了吴之亡国。清姚培谦曰:“花开花落,便是兴亡气象。”(《李义山诗集笺注》)这景象凄凉黯淡与前两句所写的官殿内空寂无声相呼应,画出了一幅“亡国图”,而亡国之因则是“满官醉”所致。“满宫醉”三字含多少沉痛于其中,它是警戒现实之语,蕴含着诗人多少忧国情。这种情感在《曲江》中亦借典故“死忆华亭闻唳鹤,老忧王室泣铜驼”而深深地表达。
此当为李商隐大中末至姑苏,游吴郡城,咏宫之作。据载,大中十一年(857年),因柳仲郢奏充李商隐为盐铁推官,约暮春游江东,曾游扬州、金陵等地,这首诗怀古之作可能就作于此时。而据末句“日暮水漂花出城”,殆作于春日,酌编大中十一年春。
举目纵然非我有,思量似在故山时。
鹤盘远势投孤屿,蝉曳残声过别枝。
凉月照窗攲枕倦,澄泉绕石泛觞迟。
青云未得平行去,梦到江南身旅羁。
忆昔从戎出渭滨,壶浆马首泣遗民。
夜栖高冢占星象,昼上巢车望虏尘。
共道功名方迫逐,岂知老病只逡巡。
灯前抚卷空流涕,何限人间失意人。
满城烟水月微茫,人倚兰舟唱。常记相逢若耶上,隔三湘,碧云望断空惆怅。美人笑道:莲花相似,情短藕丝长。
采莲人和采莲歌,柳外轻舟过。不管鸳鸯梦惊破,夜如何?有人独上江楼卧。伤心莫唱,南朝旧曲,司马泪痕多。
燕地寒,花朝节后,余寒犹厉。冻风时作,作则飞沙走砾。局促一室之内,欲出不得。每冒风驰行,未百步辄返。
廿二日天稍和,偕数友出东直,至满井。高柳夹堤,土膏微润,一望空阔,若脱笼之鹄。于时冰皮始解,波色乍明,鳞浪层层,清澈见底,晶晶然如镜之新开而冷光之乍出于匣也。山峦为晴雪所洗,娟然如拭,鲜妍明媚,如倩女之靧面而髻鬟之始掠也。柳条将舒未舒,柔梢披风,麦田浅鬣寸许。游人虽未盛,泉而茗者,罍而歌者,红装而蹇者,亦时时有。风力虽尚劲,然徒步则汗出浃背。凡曝沙之鸟,呷浪之鳞,悠然自得,毛羽鳞鬣之间皆有喜气。始知郊田之外未始无春,而城居者未之知也。
夫不能以游堕事而潇然于山石草木之间者,惟此官也。而此地适与余近,余之游将自此始,恶能无纪?己亥之二月也。
滁州之西南,泉水之涯,欧阳公作州之二年,构亭曰“丰乐”,自为记,以见其名义。既又直丰乐之东几百步,得山之高,构亭曰“醒心”,使巩记之。
凡公与州之宾客者游焉,则必即丰乐以饮。或醉且劳矣,则必即醒心而望,以见夫群山之相环,云烟之相滋,旷野之无穷,草树众而泉石嘉,使目新乎其所睹,耳新乎其所闻,则其心洒然而醒,更欲久而忘归也。故即其所以然而为名,取韩子退之《北湖》之诗云。噫!其可谓善取乐于山泉之间,而名之以见其实,又善者矣。
虽然,公之乐,吾能言之。吾君优游而无为于上,吾民给足而无憾于下。天下之学者,皆为材且良;夷狄鸟兽草木之生者,皆得其宜,公乐也。一山之隅,一泉之旁,岂公乐哉?乃公所寄意于此也。
若公之贤,韩子殁数百年而始有之。今同游之宾客,尚未知公之难遇也。后百千年,有慕公之为人而览公之迹,思欲见之,有不可及之叹,然后知公之难遇也。则凡同游于此者,其可不喜且幸欤!而巩也,又得以文词托名于公文之次,其又不喜且幸欤!
庆历七年八月十五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