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头灶户低草房,六月煎盐烈火傍。
走出门前炎日里,偷闲一刻是乘凉。
酷热的六月,头发苍白的灶户在低矮的草房中,站在熊熊烈火旁熬盐。
跑到门前站在烈日下,便是难得的乘凉时刻。
前两句诗直接描述了灶户生活的艰辛。农历六月,是一年中最炎热的季节,大地在火辣辣的太阳的曝晒下,本已闷热得令人窒息,但灶户们此时却不得不守在低矮简陋的破草房里,忍受着熊熊烈火的炙烤,在熬盐的锅灶旁加柴、添水、搅拌、取盐,劳累不息,大汗淋漓。这种非人的生活条件连年轻力壮者都难以忍受,更何况这位盐民还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翁哩。末句诗中,诗人又透过一层去写,更加典型地概括了灶户劳动生活的苦难辛酸。盛夏之时,常人都到阴凉处避暑,而这位年迈的盐民却被困在炙人的灶火旁,备受熬煎,好不容易在繁忙中偷得一点空闲走出草房站在烈日下喘口气,对于他来说,居然算是“乘凉”了。可见赤日炎炎下,竟然比草房内盐灶前的高温还要凉快得多。这就更加衬托出灶户们处境的极端困苦悲惨,令人感到怵目惊心。实质上,这正是罪恶的封建制度,剥夺了灶户们的劳动果实和生活福利。这首诗语言朴实无华,由于其内容的惊人的真实性,加之诗人巧妙地运用了进层和反衬的手法,故而显得格外沉痛感人。
白社幽闲君暂居,青云器业我全疏。
看封谏草归鸾掖,尚贲衡门待鹤书。
莲耸碧峰关路近,荷翻翠扇水堂虚。
自探典籍忘名利,欹枕时惊落蠹鱼。
连云松竹,万事从今足。拄杖东家分社肉,白酒床头初熟。
西风梨枣山园,儿童偷把长竿。莫遣旁人惊去,老夫静处闲看。
海内兵方起,离筵泪易垂。
怜君负米去,惜此落花时。
想忆看来信,相宽指后期。
殷勤手中柳,此是向南枝。
长忆孤山,山在湖心如黛簇。僧房四面向湖开。轻棹去还来。
芰荷香喷连云阁。阁上清声檐下铎。别来尘土污人衣。空役梦魂飞。
虞山去吴城才百里,屡欲游,未果。辛丑秋,将之江阴,舟行山下,望剑门入云际,未及登。丙午春,复如江阴,泊舟山麓,入吾谷,榜人诡云:“距剑门二十里。”仍未及登。
壬子正月八日,偕张子少弋、叶生中理往游,宿陶氏。明晨,天欲雨,客无意往,余已治筇屐,不能阻。自城北沿缘六七里,入破山寺,唐常建咏诗处,今潭名空心,取诗中意也。遂从破龙涧而上,山脉怒坼,赭石纵横,神物爪角痕,时隐时露。相传龙与神斗,龙不胜,破其山而去。说近荒惑,然有迹象,似可信。行四五里,层折而度,越峦岭,跻蹬道,遂陟椒极。有土坯磈礧,疑古时冢,然无碑碣志谁某。升望海墩,东向凝睇。是时云光黯甚,迷漫一色,莫辨瀛海。顷之,雨至,山有古寺可驻足,得少休憩。雨歇,取径而南,益露奇境:龈腭摩天,崭绝中断,两崖相嵌,如关斯劈,如刃斯立,是为剑门。以剑州、大剑、小剑拟之,肖其形也。侧足延,不忍舍去。遇山僧,更问名胜处。僧指南为太公石室;南而西为招真宫,为读书台;西北为拂水岩,水下奔如虹,颓风逆施,倒跃而上,上拂数十丈,又西有三杳石、石城、石门,山后有石洞通海,时潜海物,人莫能名。余识其言,欲问道往游,而云之飞浮浮,风之来冽冽,时雨飘洒,沾衣湿裘,而余与客难暂留矣。少霁,自山之面下,困惫而归。自是春阴连旬,不能更游。
噫嘻!虞山近在百里,两经其下,为践游屐。今之其地矣,又稍识面目,而幽邃窈窕,俱未探历。心甚怏怏。然天下之境,涉而即得,得而辄尽者,始焉欣欣,继焉索索,欲求余味,而了不可得,而得之甚艰,且得半而止者,转使人有无穷之思也。呜呼!岂独寻山也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