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岧岧双阙,龙虎气,郁峥嵘。想暮雨珠帘,秋香桂树,指顾台城。台城,为谁西望,但哀弦凄断似平生。只道江山如画,争教天地无情。
风云奔走十年兵,惨淡入经营。问对酒当歌,曹侯墓上,何用虚名。青青,故都乔木,怅西陵遗恨几时平?安得参军健笔,为君重赋芜城。
拥有这样高耸入云的宫殿台楼,显得大有天子之气,郁郁葱葱,无限峥嵘。想象秋天的时候,在珠帘外的飘飘暮雨中和香气四逸的桂树间,回顾故都邺城的情景。站在台城之上,我为谁而向西眺望?只听到哀婉的琴弦弹奏的乐曲像自己平生的遭际一样凄凉。原来只晓得江山如画,没想到自然规律是如此的无情啊。
曹操风云际会,在战争中奔波了十年,真是惨澹经营啊。我试问对酒当歌的曹操墓上,要虚名又有什么意义呢。邺城故都的乔木依然青翠,我惆怅地望着曹操的陵墓,这历史的遗恨什么时候才能平息。怎么才能像鲍照那样拥有雄健的文笔,为你再写一篇类似于《芜城赋》那样的作品呢。
上片首三句铺叙三台的气势:“拥铃各双阙,龙虎气,郁峥蝾。”一“拥”字生动地勾勒出三台矗峙的雄姿。郁峥蝾,化用左思《魏都赋》“三台列峙以烽蝾”之句。这三句是遥想当年三台初成时的气象。接着三句,暗点所怀人物——曹操。想些年铜雀等三台筑成,曹操曾与文武百官登台吟诗作赋、歌舞宴乐,正是“幕雨珠帘,秋香桂树”的良辰美景,尽情遣兴,颐指气使,指点繁华的三台城垣,抒发统一中原的慷慨大志。以上悬想过去的繁华景象,是怀古。接着又叠用“台城”二字,既构成行文的重复连锁,同时又是词意的过渡和转捩。这三台所在的邺城历经朝代更替,“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如今一片萧瑟,词人心绪不禁为之悲凉。“为谁西望?但哀弦凄断似平生”。据宋人郭茂倩《乐府诗集》引《邺都故事》:“魏武帝遗命诸子日:‘吾死之后,葬于邺之西岗上,与西门豹祠相近,无藏金玉珠宝。……妾与伎人,皆住铜雀台。……每月十五,辄向帐前作伎。汝等时登台,望吾西陵墓田。’”这里,词人求叹干载之下,曹操之墓已无人西望凭吊,一代豪杰的平生功名,换来的是“铜驼荆棘千年后,金马衣冠一梦中”的千秋遗恨,如今只有凄哀的弦乐声传来,如泣如诉。歇拍二句:“只道江山如画,争教天地情。”抒发了江山永恒、英雄丘墟的深沉感慨.
换头叙曹操为建立霸业,南征北战。“风云奔走十年兵,惨淡入经营。”从建安十五年(210年)三台筑成算起,到曹操病卒的建安二十五年(220年),恰好十年。这十年间,曹探曾风云奔走,破荆州,下江陵,不可一世,但在赤壁大败于孙权、刘备联军,其惨淡经营,不过使天下鼎足三分而已。“问对酒当歌,曹侯墓上,何用虚名?”“对酒当歌”句,出自曹操的乐府诗《短歌行》。当年曹操高歌此曲,抒发求贤若渴、建功立业的抱负。可是,如今面对曹操陵墓,“对酒当歌”,岂非虚名,又有何用,言外寄托着词人对故国沦亡的深沉悲痛。“青青”,点出曹操墓荒芜不堪,惟有丛生的草莽。“故都乔木,怅西陵遗恨几时平。”邺都当年的珠帘绣帐、高台广囿,如今荡然无存,三台已成断垣残壁,蔓草荆棘,莓苔斑驳,只有乔木依旧。怅望西陵曹墓,作为金朝遗民的词人,面对蒙古族的铁蹄统治而无可奈何,心头遗恨不能平息。结拍二句:“安得参军健笔,为君重赋《芜城》?”南朝宋诗人鲍照,曾为荆州前军参军,世称鲍参军。他曾用凌云健笔,为兵燹后的扬州写过一篇著名的《芜城赋》。如今,元好问要象当年鲍照那样为曹公重写一篇饱含兴亡之痛的《芜城赋》。况周颐《蕙风词话》云“元遗山以丝竹中年,遭遇国变,卒以抗节不仕,憔悴南冠,二十余稔。神州陆沉之痛,铜驼荆棘之伤,往往寄托于词。”他表面上是说想为曹公写《芜城赋》,实际上是为了悲悼故国。这最后两句,为其血泪之笔。
此词凭吊遗迹,怀古慨今,抒发兴亡之感,词风沉郁悲凉,是词人遗民生活时期的代表作之一。
词人在《朝散大夫同知东平府事胡公神道碑》一文中谓:“岁丙午,某过彰德。”彰德府治所在安阳(今河南安阳),临漳是其属县。邺城故址在今河北临漳县县西南邺镇东,距安阳较近。金都汴梁失陷后,词人于衷宗天兴二年(1233年)四月被蒙古军押解出京,羁管聊城。以后又辗转生活于冠氏一带。以金朝遗民而凭吊魏都,必然触目兴感,于是写下了这首词。
海霞红,山烟翠。故都风景繁华地。谯门画戟,下临万井,金碧楼台相倚。芰荷浦溆,杨柳汀洲,映虹桥倒影,兰舟飞棹,游人聚散,一片湖光里。
汉元侯,自从破虏征蛮,峻陟枢庭贵。筹帷厌久,盛年昼锦,归来吾乡我里。铃斋少讼,宴馆多欢,未周星,便恐皇家,图任勋贤,又作登庸计。
欲话心情梦已阑,镜中依约见春山。方悔从前真草草,等闲看。
环佩只应归月下,钿钗何意寄人间。多少滴残红蜡泪,几时干。
秀骨青松不老,新词玉佩相磨。灵槎准拟泛银河,剩摘天星几个。
奠枕楼头风月,驻春亭上笙歌。留君一醉意如何?金印明年斗大。
自初九日别台山,初十日抵黄岩,日已西,出南门三十里,宿于八岙。
十一日,二十里,登盘山岭,望雁山诸峰,芙蓉插天,片片扑人眉宇。又二十里,饭大荆驿。南涉一溪,见西峰上缀圆石,奴辈指为两头陀,余疑即老僧岩,但不甚肖。五里,过章家楼,始见老僧真面目:袈衣秃顶,宛然兀立,高可百尺。侧又一小童,伛偻于后,向为老僧所掩耳。自章楼二里,山半得石梁洞。洞门东向,门口一梁,自顶斜插于地,如飞虹下垂。由梁侧隙中层级而上,高敞空豁。坐顷之,下山。由右麓逾谢公岭,渡一涧,循涧西行,即灵峰道也。一转,山腋两壁,峭立亘天,危峰乱迭,如削如攒,如骈笋,如挺芝,如笔之卓,如幞之欹。洞有口如卷幕者,潭有碧如澄靛者。双鸾、五老,接翼联肩。如此里许,抵灵峰寺。循寺侧登灵峰洞。峰中空,特立寺后,侧有隙可入。由隙历磴数十级,直至窝顶,则窅然平台圆敞,中有罗汉诸象。坐玩至瞑色,返寺。
十二日,饭后,从灵峰右趾觅碧霄洞。返旧路,抵谢公岭下。南过响岩,五里至净名寺路口。入觅水帘谷,乃两崖相夹,水从崖顶飘下也。出谷五里,至灵岩寺。绝壁四合,摩天劈地。曲折而入,如另辟一寰界。寺居其中,南向,背为屏霞嶂。嶂顶齐而色紫,高数百丈,阔亦称之。嶂之最南,左为展旗峰,右为天柱峰。嶂之右胁,介于天柱者,先为龙鼻水。龙鼻之穴,从石罅直上,似灵峰洞而小。穴内石色俱黄紫,独罅口石纹一缕,青绀润泽,颇有鳞爪之状。自顶贯入洞底,垂下一端如鼻,鼻端孔可容指,水自内滴下注石盆,此嶂右第一奇也。西南为独秀峰,小于天柱,而高锐不相下。独秀之下为卓笔峰,高半独秀,锐亦如之。两峰南坳,轰然下泻者,小龙湫也。隔龙湫与独秀相对者,玉女峰也。顶有春花,宛然插髻。自此过双鸾,即极于天柱。双鸾止两峰并起,峰际有僧拜石,袈裟伛偻,肖矣。由嶂之左胁,介于展旗者,先为安禅谷,谷即屏霞之下岩。东南为石屏风,形如屏霞,高阔各得其半,正插屏霞尽处。屏风顶有蟾蜍石,与嶂侧玉龟相向。屏风南去,展旗侧褶中,有径直上。磴级尽处,石阈限之。俯阈而窥,下临无地,上嵌崆峒。外有二圆穴,侧有一长穴,光自穴中射入,别有一境,是为天聪洞,则嶂左第一奇也。锐峰迭嶂,左右环向,奇巧百出,真天下奇观!而小龙湫下流,经天柱、展旗,桥跨其上,山门临之。桥外,含珠岩在天柱之麓,顶珠峰在展旗之上,此又灵岩之外观也。
十三日,出山门,循麓而右。一路崖壁参差,流霞映采。高而展者,为板嶂岩。岩下危立而尖夹者,为小剪刀峰。更前,重岩之上,一峰亭亭插天,为观音岩。岩侧则马鞍岭横亘于前。鸟道盘折,逾坳右转,溪流汤汤,涧底石手如砥。沿涧深入,约去灵岩十余里,过常云峰,则大剪刀峰介立涧旁。剪刀之北,衙岩陡起,是名连云峰。从此环绕回合,岩穷矣。龙湫之瀑,轰然下捣潭中。岩势开张峭削,水无所着,腾空飘荡,顿令心目眩怖。潭上有堂,相传为诺讵那观泉之所。堂后层级直上,有亭翼然面瀑。踞坐久之,下饭庵中。雨廉纤为止,然余已神飞雁湖山顶,遂冒雨至常云峰。由峰半道松洞外,攀绝磴三里,趋白云庵。人空庵圮,一道人在草莽中,见客至,望望去。再入一里,有云静庵,乃投宿焉。道人清隐,卧床数十年,尚能与客谈笑。余见四山云雨凄凄,不能不为明晨忧也。
十四日,天忽晴朗,乃强清隐徒为导。清隐谓湖中草满,已成芜田,徒复有他行,但可送至峰顶。余意至顶,湖可坐得。于是人捉一杖,跻攀深草中,一步一喘,数里始历高巅。四望白云迷漫一色,平铺峰下。诸峰朵朵,仅露一顶,日光映之,如冰壶瑶界,不辨海陆。然海中玉环一抹,若可俯而拾也。北瞰山坳立内,石笋森森,参差不一。三面翠崖环绕,更胜灵岩。但谷幽境绝,惟闻水声潺潺,莫辨何地。望四面峰峦,累累下伏如丘垤,惟东峰昂然独上,最东之常云,犹堪比肩。导者告退,指湖在西腋一峰,尚须越三尖。余从之。及越一尖,路已绝,再越一尖,而所登顶已在天半。自念《志》云:“宕在山顶,龙湫之水即自宕来。”今山势渐下,而上湫之涧,却自东高峰发脉,去此已隔二谷。遂返辙而东,望东峰之高者趋之,莲舟疲不能从,由旧路下。余与二奴,东越二岭,人迹绝矣,已而山愈高,脊愈狭,两边夹立,如行刀背。又石片棱棱怒起,每过一脊,即一峭峰,皆从刀剑隙中攀援而上,如是者三。但见境不容足,安能容湖?既而高峰尽处,一石如劈;向惧石峰撩人,至是且无峰置足矣。踌躇崖上,不敢复向故道,俯瞰南面石壁下有一级,遂脱奴足布四条,悬崖垂空,先下一奴,余次从之,意可得攀援之路。及下,仅容足,无余地。望岩下,斗深百丈,欲谋复上,而上岩亦嵌空三余丈,不能飞陟。持布上试,布为突石所勒,忽中断。复续悬之,竭力腾挽,得复登上岩。出险,还云静庵,日已渐西。主仆衣履俱敝,寻湖之兴衰矣。遂别而下,复至龙湫,则积雨之后,怒涛倾注,变幻极势,轰雷喷雪,大倍于昨。坐至暝始出,南行四里,宿能仁寺。
十五日,寺后觅方竹数握,细如枝。林中新条,大可径寸,柔不中杖,老柯斩伐殆尽矣。遂从歧度四十九盘,一路遵海而南,逾窑岙岭,往乐清。
龙欲升天须浮云,人之仕进待中人。
众口可以铄金,谗言三至,慈母不亲。
愦愦俗间,不辨伪真。
愿欲披心自说陈,君门以九重,道远河无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