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左省杜拾遗

唐代岑参

联步趋丹陛,分曹限紫微。

晓随天仗入,暮惹御香归。

白发悲花落,青云羡鸟飞。

圣朝无阙事,自觉谏书稀。

白话译文

上朝时齐步同登红色台阶,分署办公又和你相隔紫微。

早晨跟着天子的仪仗入朝,晚上身染御炉的香气回归。

满头增白发悲叹春花凋落,遥望青云万里羡慕鸟高飞。

圣明的朝堂大概没有错事,规谏皇帝的奏章日渐稀疏。

词句注释

  1. 左省:门下省,居左署,故称“左省”。杜拾遗:即杜甫,曾任左拾遗。
  2. “联步”句:意为两人一起同趋,然后各归东西。联步:同行。丹陛:皇宫的红色台阶,借指朝廷。
  3. 曹:官署。限:阻隔,引申为分隔。紫微:古人以紫微星垣比喻皇帝居处,此指朝会时皇帝所居的宣政殿。中书省在殿西,门下省在殿东。
  4. 天仗:即仙仗,皇家的仪仗。
  5. 惹:沾染。御香:朝会时殿中设炉燃香。
  6. 鸟飞:隐喻那些飞黄腾达者。
  7. 阙事:指缺点、过错。
  8. 自:当然。谏书:劝谏的奏章。

作品赏析

此诗悲叹诗人自己仕途的坎坷遭遇。诗中运用反语,表达了一代文人身处卑位而又惆怅国运的复杂心态。

前四句是叙述与杜甫同朝为官的生活境况。诗人连续铺写“天仗”“丹陛”“御香”“紫微”,表面看,好像是在炫耀朝官的荣华显贵;但揭开“荣华显贵”的帷幕,却使读者看到另外的一面:朝官生活多么空虚、无聊、死板、老套。每天他们总是煞有介事、诚惶诚恐地“趋”(小跑)入朝廷,分列殿庑东西。但君臣们既没有办了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也没有定下什么兴利除弊、定国安邦之策。诗人特意告诉读者,清早,他们随威严的仪仗入朝,而到晚上,唯一的收获就是沾染一点“御香”之气而“归”罢了。“晓”、“暮”两字说明这种庸俗无聊的生活,日复一日,天天如此。这对于立志为国建功的诗人来说,不能不感到由衷的厌恶。

五、六两句,诗人直抒胸臆,向老朋友吐露内心的悲愤。“白发悲花落,青云羡鸟飞。”这两句中,“悲”字是中心,一个字概括了诗人对朝官生活的态度和感受。诗人为大好年华浪费于“朝随天仗入,暮惹御香归”的无聊生活而悲,也为那种“联步趋丹陛,分曹限紫微”的木偶般的境遇而不胜愁闷。因此,低头见庭院落花而倍感神伤,抬头睹高空飞鸟而顿生羡慕。如果联系当时安史乱后国家疮痍满目、百废待兴的时事背景,对照上面四句所描写的死气沉沉、无所作为的朝廷现状,读者就会更加清楚地感到“白发悲花落,青云羡鸟飞”两句,语愤情悲,抒发了诗人对时事和身世的无限感慨。

诗的结尾两句,是全诗的高潮。有人说这两句是吹捧朝廷,倘若真是这样,诗人就不必“悲花落”、“羡鸟飞”,甚至愁生白发。这“圣朝无阙事”,是诗人愤慨至极,故作反语;与下句合看,既是讽刺,也是揭露。只有那昏庸的统治者,才会自诩圣明,自以为“无阙事”,拒绝纳谏。正因为如此,身任“补阙”的诗人见“阙”不能“补”,“自觉谏书稀”,一个“稀”字,反映出诗人对文过饰非、讳疾忌医的唐王朝失望的心情。这和当时同为谏官的杜甫感慨“衮职曾无一字补”(《题省中壁》)、“何用虚名绊此身”(《曲江二首》),是语异而心同的。所以杜甫读了岑参诗后,心领神会,奉答曰:“故人得佳句,独赠白头翁。”(《奉答岑参补阙见赠》)他是看出岑诗中的“潜台词”的。

这首诗,采用的是曲折隐晦的笔法,寓贬于褒,绵里藏针,表面颂扬,骨子里感慨身世遭际和倾诉对朝政的不满。用婉曲的反语来抒发内心忧愤,使人有寻思不尽之妙。

创作背景

唐肃宗至德二年(757年)四月,杜甫从叛军囹圄中脱身逃到凤翔,见了唐肃宗李亨,任左拾遗。而岑参则于至德元年(756年)东归。从至德二年(757年)至乾元元年(758年)初,两人同仕于朝。岑任右补阙,属中书省,居右署;杜任左拾遗,属门下省。“拾遗”和“补阙”都是谏官。岑、杜二人,既是同僚,又是诗友,这是他们的唱和之作,当写于至德二年(757年)前后。当时国事纷纭,贤愚难辨,诗人虽然位列朝堂却居官闲散,只能与杜甫等朝中友人诗文唱和,遂有这首自我解嘲的诗。

名家点评

  • 《巩溪诗话》:岑参《寄杜拾遗》云:“圣朝无阙事,自觉谏书稀:退之《赠崔补阙》云:“年少得途未要忙,时清谏疏尤宜罕。”皆谬承荀卿“有所从,无谏诤”之语,遂使阿谀轩佞用以藉口。以是知凡造意立言,不可不预为天下后世虑。
  • 《唐诗广选》:“白发”二语,托兴堪咏。
  • 《唐诗直解》:写得雍容,有体有度,与子美《左掖》诗相敌。
  • 《唐诗归》:谭云:伊、吕之言(“自觉”句下)。钟云:勿忽作颂圣谀语(“自觉”句下)。
  • 《唐诗训解》:首二句言同朝不同曹者。结有体。
  • 《唐诗归折衷》:吴敬夫云:多少规讽,寓于浑厚之中。
  • 《唐诗观澜集》:气格苍浑,词旨温远,探得古人赠言之义,直堪与少陵旗鼓相当。
  • 《唐诗别裁》:下半自伤迟暮无可建白也。感叹语以回护出之,方是诗人之旨。
  • 《一瓢诗话》:岑嘉州“圣朝无阙事,自觉谏书稀”,正谓阙事甚多,不能诊缕上陈,托此微词。后人不察其心,至有以奸谀目之,亦属恨事。
  • 《网师园唐诗笺》:婉而多风。
  • 《闻鹤轩初盛唐近体读本》:陈德公曰:摩诘五律能备诸言,嘉州各篇惟工美隽,顾其赋分自天,姿韵绝俗,与王并配,岂有闲言。非有他警,而句字矜琢,体韵安雅,读之令人矜浮之气俱尽,岂非移情盛音也!汪献公曰:结笔犹是温然。
  • 《瀛奎律髓汇评》:陆贻典:落句有含蓄。何义门:第七反言之,末句自省之词。“自觉”者,问心常有自负也,故是少陵同调语。“花落”则君子渐消,“鸟飞”则智士先去,是皆谏臣所不容坐视者也。句句有两层。纪昀:子美以建言获谴,平时必多露圭角,此诗有规之之意,而但言自甘衰朽,浮沉时世,则诗人温厚之旨也。五六寓意深微,末二句语尤婉至。圣朝既以为无阙,则谏书不得不稀矣。非颂语,乃愤语也。或乃缕陈天束阙窜驳此句,殆不足与言诗。无名氏:腹联炼沉思于五字,情景俱到。
  • 《唐宋诗举要》:吴曰:能茹咽怀抱于笔墨之外,所以为绝调。

猜你喜欢

为学一首示子侄

清代 • 彭端淑

天下事有难易乎?为之,则难者亦易矣;不为,则易者亦难矣。人之为学有难易乎?学之,则难者亦易矣;不学,则易者亦难矣。

吾资之昏,不逮人也;吾材之庸,不逮人也;旦旦而学之,久而不怠焉,迄乎成,而亦不知其昏与庸也。吾资之聪,倍人也;吾材之敏,倍人也;屏弃而不用,其与昏与庸无以异也。圣人之道,卒于鲁也传之。然则昏庸聪敏之用,岂有常哉?

蜀之鄙有二僧:其一贫,其一富。贫者语于富者曰:“吾欲之南海,何如?”富者曰:“子何恃而往?”曰:“吾一瓶一钵足矣。”富者曰:“吾数年来欲买舟而下,犹未能也。子何恃而往?”越明年,贫者自南海还,以告富者,富者有惭色。西蜀之去南海,不知几千里也。僧富者不能至而贫者至焉。人之立志,顾不如蜀鄙之僧哉?

是故聪与敏,可恃而不可恃也,自恃其聪与敏而不学者,自败者也。昏与庸,可限而不可限也;不自限其昏与庸而力学不倦者,自力者也。

诫子书

清代 • 曾国藩

日课四条,同治十年金陵节署中日记

一曰慎独则心安。自修之道,莫难于养心。心既知有善知有恶,而不能实用其力,以为善去恶,则谓之自欺。方寸之自欺与否,盖他人所不及知,而己独知之。故《大学》之“诚意”章,两言“慎独”。果能好善如好好色、恶恶如恶恶臭,力去人欲,以存天理,则《大学》之所谓“自慊”,《中庸》之所谓“戒慎”“恐惧”,皆能切实行之。即曾子之所谓“自反而缩”,孟子之所谓“仰不愧”“俯不怍”,所谓“养心莫善于寡欲”,皆不外乎是。故能慎独,则内省不疚,可以对天地质鬼神,断无行有不慊于心则馁之时。人无一内愧之事,则天君泰然,此心常快足宽平,是人生第一自强之道,第一寻乐之方,守身之先务也。

二曰主敬则身强。“敬”之一字,孔门持以教人,春秋士大夫亦常言之。至程朱则千言万语不离此旨。内而专静纯一,外而整齐严肃,敬之工夫也;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敬之气象也;修己以安百姓,笃恭而天下平,敬之效验也。程子谓“上下一于恭敬,则天地自位,万物自育,气无不和,四灵毕至,聪明睿智,皆由此出,以此事天飨帝”,盖谓敬则无美不备也。吾谓“敬”字切近之效,尤在能固人肌肤之会,筋骸之束。庄敬日强,安肆日偷,皆自然之征应。虽有衰年病躯,一遇坛庙祭献之时,战阵危急之际,亦不觉神为之悚,气为之振。斯足知敬能使人身强矣。若人无众寡,事无大小,一一恭敬,不能懈慢,则身体之强健,又何疑乎?

三曰求仁则人悦。凡人之生,皆得天地之理以成性,得天地之气以成形。我与民物,其大本乃同出一源。若但知私己,而不知仁民爱物,是于大本一源之道已悖而失之矣。至于尊官厚禄,高居人上,则有拯民溺、救民饥之责;读书学古,粗知大义,即有觉后知、觉后觉之责。若但知自了,而不知教养庶汇,是于天之所以厚我者,辜负甚大矣。孔门教人,莫大于求仁,而其最切者,莫要于“欲立立人”“欲达达人”数语。立者自立不惧,如富人百物有馀,不假外求;达者四达不悖,如贵人登高一呼,群山四应。人孰不欲己立己达,若能推以立人达人,则与物同春矣。后世论求仁者,莫精于张子之《西铭》。彼其视民胞物与,宏济群伦,皆事天者性分当然之事。必如此,乃可谓之人;不如此,则曰悖德、曰贼。诚如其说,则虽尽立天下之人,尽达天下之人,而曾无善劳之足言,人有不悦而归之者乎?

四曰习劳则神钦。凡人之情,莫不好逸而恶劳。无论贵贱智愚老少,皆贪于逸而惮于劳,古今之所同也。人一日所着之衣、所进之食,与一日所行之事、所用之力相称,则旁人韪之,鬼神许之,以为彼自食其力也。若农夫织妇,终岁勤动,以成数石之粟,数尺之布;而富贵之家,终岁逸乐,不营一业,而食必珍羞,衣必锦绣,酣豢高眠,一呼百诺,此天下最不平之事,鬼神所不许也,其能久乎?古之圣君贤相,若汤之昧旦丕显,文王日昃不遑,周公夜以继日、坐以待旦,盖无时不以勤劳自励。《无逸》一篇,推之于勤则寿考,逸则夭亡,历历不爽。为一身计,则必操习技艺,磨炼筋骨,困知勉行,操心危虑,而后可以增智慧而长才识。为天下计,则必己饥己溺,一夫不获,引为余辜。大禹之周乘四载,过门不入;墨子之摩顶放踵,以利天下;皆极俭以奉身,而极勤以救民。故荀子好称大禹、墨翟之行,以其勤劳也。军兴以来,每见人有一材一技,能耐艰苦者,无不见用于人,见称于时。其绝无材技、不惯作劳者,皆唾弃于时,饥冻就毙。故勤则寿,逸则夭;勤则有材而见用,逸则无能而见弃;勤则博济斯民而神祇钦仰,逸则无补于人而神鬼不歆。是以君子欲为人神所凭依,莫大于习劳也。

余衰年多病,目疾日深,万难挽回。汝及诸侄辈,身体强壮者少。古之君子,修己治家,必能心安身强而后有振兴之象,必使人悦神钦而后有骈集之祥。今书此四条,老年用自儆惕,以补昔岁之愆。并令二子各自勖勉。每夜以此四条相课,每月终以此四条相稽。仍寄诸侄共守,以期有成焉。

美人赋

两汉 • 司马相如

司马相如,美丽闲都,游于梁王,梁王悦之。邹阳谮之于王曰:“相如美则美矣,然服色容冶,妖丽不忠,将欲媚辞取悦,游王后宫,王不察之乎?”

王问相如曰:“子好色乎?”相如曰:“臣不好色也。”王曰:“子不好色,何若孔墨乎?”相如曰:“古之避色,孔墨之徒,闻齐馈女而遐逝,望朝歌而回车,譬犹防火水中,避溺山隅,此乃未见其可欲,何以明不好色乎?若臣者,少长西土,鳏处独居,室宇辽廓,莫与为娱。臣之东邻,有一女子,云发丰艳,蛾眉皓齿,颜盛色茂,景曜光起。恒翘翘而西顾,欲留臣而共止。登垣而望臣,三年于兹矣,臣弃而不许。

“窃慕大王之高义,命驾东来,途出郑卫,道由桑中。朝发溱洧,暮宿上宫。上宫闲馆,寂寞云虚,门阁昼掩,暧若神居。臣排其户而造其室,芳香芬烈,黼帐高张。有女独处,婉然在床。奇葩逸丽,淑质艳光。睹臣迁延,微笑而言曰:‘上客何国之公子!所从来无乃远乎?’遂设旨酒,进鸣琴。臣遂抚琴,为幽兰白雪之曲。女乃歌曰:‘独处室兮廓无依,思佳人兮情伤悲!有美人兮来何迟,日既暮兮华色衰,敢托身兮长自思。’玉钗挂臣冠,罗袖拂臣衣。时日西夕,玄阴晦冥,流风惨冽,素雪飘零,闲房寂谧,不闻人声。于是寝具既陈,服玩珍奇,金鉔薰香,黼帐低垂,裀褥重陈,角枕横施。女乃驰其上服,表其亵衣。皓体呈露,弱骨丰肌。时来亲臣,柔滑如脂。臣乃脉定于内,心正于怀,信誓旦旦,秉志不回。翻然高举,与彼长辞。”

虞美人·银床淅沥青梧老

清代 • 纳兰性德

银床淅沥青梧老,屧粉秋蛩扫。采香行处蹙连钱,拾得翠翘何恨不能言。

回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临江仙·客睡厌听深夜雨

清代 • 吴翌凤

客睡厌听深夜雨,潇潇彻夜偏闻。晨红太早鸟喧群。霁痕才着树,山意未离云。

梅粉堆阶慵不扫,等闲过却初春。谢桥新涨碧粼粼。茜衫毡笠子,已有听泉人。 

岑参
简介描述:

岑参(公元715~770年),南阳棘阳(今新野县)人。与高适并称为“高岑”,因做过嘉州都督,故后人称“岑嘉州”。唐代边塞诗人中最卓越的代表。

岑参出生于官僚家庭,幼年丧父,砥砺苦学,遍读经史。20岁献书天子,希以此获取官位而未能如愿。天宝三年(744年),进士及第,授右内率府兵曹参军。后两次从军边塞,先任安西节度使高仙芝幕府僚佐,后在天宝末年赴北庭,充安西、北庭节度使封常清判官,其边塞诗名作大多成于此时。肃宗至德二年(757年)东归,经杜甫等举荐为右补阙。大历元年(766年)入蜀,初为剑南西川节度使杜鸿渐僚属,后任嘉州刺史。大历三年(768年)罢官,东归受阻,寓居于蜀。大历四年(769年)岁末,卒于成都。

岑参的诗远近传播,影响广泛。早期诗歌多为写景、纪游、赠答、送别和嗟叹仕途不遇之作,其中写景之作诗风奇峭清丽,如《暮秋山行》《高冠谷口招郑鄠》《初授官题高冠草堂》等,清丽俊逸,造意炼语俱奇;《胡笳歌送颜真卿使赴河陇》等送别诗亦为抒情佳篇。岑参因边塞生活体验极为丰富和充实,亦是盛唐书写边塞题材诗歌数量最多、成就最突出的诗人。这些诗色调雄奇瑰丽,充满慷慨报国的英雄气概和不畏艰苦的乐观精神,其边塞诗代表作有《走马川行奉送出师西征》《轮台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等。其诗集最初由杜确于岑参殁后30年编成,凡8卷。后陈铁民、侯忠义和刘开扬亦为其作有《岑参集校注》和《岑参诗集编年笺注》。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