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地霜华浓似雪。人语西风,瘦马嘶残月。一曲阳关浑未彻。车声渐共歌声咽。
换尽天涯芳草色。陌上深深,依旧年时辙。自是浮生无可说。人间第一耽离别。
满地凝结着寒霜,像似覆上一层白雪。人们站立在风中话别,路边的马对着残月不断嘶鸣。送别时,《阳关》一曲犹未唱完,游人就已经渐行渐远。咿轧的车声伴随着歌声哽噎。
春去秋来,路边的芳草已经枯黄。道路上深深的车辙依旧没有变化。独自感叹人生的漂浮无定。人世间最伤心的事莫过于离别。
“满地霜华浓似雪。人语西风,瘦马嘶残月”开篇就写出了羁旅中的离别。在白露为霜的凌晨,行人马上就要出发了。瘦马嘶鸣,人语嘈杂,西风透骨,残月凄凉,这三句是写送别的时间、季节和环境。西风、瘦马无不是古人离别时常用来刻画的事物和场景。“阳关”是唐人送别的歌曲,一般要唱三遍。因为作者匆匆分别,不能久待,因此这一曲阳关还没唱完,于是就上路了,车轮声越来越远,很快就听不到了。通过阳关三叠,到渐行渐远渐无声,写出了作者离别的悲伤,也更添了一分对前途的迷茫。
“换尽天涯芳草色”的“天涯芳草”,显然是指远离家乡的地方。行人去年来到这里的时候,这里是“天涯芳草”的碧绿,而现在离开这里的时候,这里已经是“满地霜华”的雪白了。只有路上深深的车辙,还和去年来的时候一样。“换尽天涯芳草色。陌上深深,依旧年时辙”,是写实,但其中已经暗含一些“理”的成分。因为“芳草色”和“深深辙”分别代表了“变”的物象。芳草象征青春,它是无常的。车辙象征着离别,它是永恒的。一个“换尽”,一个“依旧”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这也是一种人生的无奈。“自是浮生无可说,人间第一耽离别”,从表面上看每个人似乎可以自由决定自己的作为,但实际上,人的作为受动机和因果制约,因而又是那么的无奈。
这是一首写羁旅行役之悲慨的词,和《甲稿》中的《鹊桥仙·沉沉戍鼓》虽不见得是同时所作,但可以互相参看。词中的无奈有三个层次:一是不可以说。因为说也白说。二是不值得说。因浮尘事事都相对,并无实质的价值。三是难说。世事变幻难料,多有难言之隐。人世间生离死别的原因,自是有可说,有不可说者。所以最后王国维总结这三个层次的痛苦都是千古一致的。
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秋,王国维奔父丧南归故里。这期间他创作了不少充满悲凉情调的诗词,这一首也是在这一历史背景下创作的。
近来无限伤心事,谁与话长更?从教分付,绿窗红泪,早雁初莺。
当时领略,而今断送,总负多情。忽疑君到,漆灯风飐,痴数春星。
台湾自设行省,抚藩驻台北郡城,华夷辐凑,规制日廓,洵海外雄都也。赋词纪盛。客来新述瀛洲胜,龙荒顿闻开府。画鼓春城,环灯夜市,娖队蛮韡红舞。莎茵绣土。更车走奇肱,马徕瑶圃。莫讶琼仙,眼看桑海但朝暮。
天涯旧游试数。绿无环废垒,唬鵙凄苦。绝岛螺盘,雄关豹守,此是神州庭户!惊涛万古。愿洗净兵戈,卷残楼橹。梦踏云峰,曙霞天半吐。
庆历三年,轼始总角入乡校,士有自京师来者,以鲁人石守道所作《庆历圣德诗》示乡先生。轼从旁窥观,则能诵习其词,问先生以所颂十一人者何人也?先生曰:“童子何用知之?”轼曰:“此天人也耶?则不敢知;若亦人耳,何为其不可?”先生奇轼言,尽以告之。且曰:“韩、范、富、欧阳,此四人者,人杰也。”时虽未尽了,则已私识之矣。嘉祐二年,始举进士至京师,则范公殁,既葬而墓碑出,读之至流涕,曰:“吾得其为人。”盖十有五年而不一见其面,岂非命也欤?
是岁登第,始见知于欧阳公,因公以识韩、富,皆以国士待轼,曰:“恨子不识范文正公。”其后三年,过许,始识公之仲子今丞相尧夫。又六年,始见其叔彝叟京师。又十一年,遂与其季德孺同僚于徐。皆一见如旧,且以公遗稿见属为叙。又十三年,乃克为之。
呜呼!公之功德,盖不待文而显,其文亦不待叙而传。然不敢辞者,自以八岁知敬爱公,今四十七年矣。彼三杰者,皆得从之游,而公独不识,以为平生之恨。若获挂名其文字中,以自托于门下士之末,岂非畴昔之愿也哉!
古之君子,如伊尹、太公、管仲、乐毅之流,其王霸之略,皆素定于畎亩中,非仕而后学者也。淮阴侯见高帝于汉中,论刘、项短长,画取三秦,如指诸掌。及佐帝定天下,汉中之言,无一不酬者。诸葛孔明卧草庐中,与先主论曹操、孙权,规取刘璋,因蜀之资,以争天下,终身不易其言。此岂口传耳受,尝试为之,而侥幸其或成者哉。
公在天圣中,居太夫人忧,则已有忧天下致太平之意,故为万言书以遗宰相,天下传诵。至用为将,擢为执政,考其平生所为,无出此书者。今其集二十卷,为诗赋二百六十八,为文一百六十五。其于仁义礼乐忠信孝悌,盖如饥渴之于饮食,欲须臾忘而不可得;如火之热,如水之湿,盖其天性有不得不然者。虽弄翰戏语,率然而作,必归于此。故天下信其诚,争师尊之。孔子曰:“有德者必有言。”非有言也,德之发于口者也。又曰:“我战则克,祭则受福。”非能战也,德之见于怒者也。元祐四年四月十一日。
昔在帝妫臣唐之代,天纲浡潏,为凋为瘵;洪涛澜汗,万里无际;长波涾𣵺,迆涎八裔。于是乎禹也,乃铲临崖之阜陆,决陂潢而相沷。启龙门之岝𡾆,垦陵峦而崭凿。群山既略,百川潜渫。泱漭澹泞,腾波赴势。江河既导,万穴俱流,掎拔五岳,竭涸九州。沥滴渗淫,荟蔚云雾,涓流泱瀼,莫不来注。
于(於)廓灵海,长为委输。其为广也,其为怪也,宜其为大也。尔其为状也,则乃浟湙潋滟,浮天无岸;浺瀜沆瀁,渺㳽湠漫;波如连山,乍合乍散。嘘噏百川,洗涤淮汉(海);襄陵广舄(泝),㶀(漻)㵧浩汗。
若乃大明㩠辔于金枢之穴,翔阳逸骇于扶桑之津。彯(漂)沙礐石,荡𩘻岛滨。于是鼓怒,溢浪扬浮,更相触搏,飞沫起涛。状如天轮,胶戾而激转;又似地轴,挺拔而争回。岑岺(岭)飞腾而反复(覆),五岳鼓舞而相磓。𣽴𣸣沦而滀漯,郁沏迭而隆颓。盘盓激而成窟,㴥㴂滐而为魁。㴸泊柏而迆飏,磊匒匌(合)而相豗。惊浪雷奔,骇水迸集;开合解会,瀼瀼湿湿;葩华踧沑,㴿泞潗㵫。
若乃霾曀潜销,莫振莫竦;轻尘不飞,纤萝不动;犹尚呀呷,馀波独涌;澎濞灪䃶,碨磊山垄。尔其枝岐潭瀹,渤荡成汜。乖蛮隔夷,回互万里。
若乃偏荒速告,王命急宣,飞骏鼓楫,泛海凌山。于是候劲风,揭百尺,维长绡,挂帆席;望涛远决,冏然鸟逝,鹬如惊凫之失侣,倏如六龙之所掣;一越三千,不终朝而济所届。
若其负秽临深,虚誓愆祈(衍期),则有海童邀路,马衔当蹊。天吴乍见而仿佛(彷佛),蝄(罔)像暂晓而闪尸。群妖遘迕,眇䁘冶夷。决帆摧橦,戕风起恶。廓如灵变,惚怳幽暮。气似天霄,叆靅(叇)云步(布)。䨹昱绝电,百色妖露。呵㗵掩郁,矆睒无度。飞涝相磢,激势相沏。崩云屑雨,浤浤汩汩。𧿒踔湛𤄶,沸溃渝溢。瀖泋濩渭,荡云沃日。
于是舟人渔子,徂南极东,或屑没于鼋鼍之穴,或挂罥于岑㟼之峰。或掣掣洩洩于裸人之国,或泛泛悠悠于黑齿之邦。或乃萍流而浮转,或因归风以自反。徒识观怪之多骇,乃不悟所历之近远。
尔其为大量也,则南澰朱崖,北洒天墟,东演析木,西薄青徐。经途瀴溟,万万有余。吐云霓,含鱼龙,隐鲲鳞,潜灵居。岂徒积太颠之宝贝,与随侯之明珠。将世之所收者常闻,所未名者若无。且希世之所闻,恶审其名?故可仿像其色,叆霼其形。
尔其水府之内,极深之庭,则有崇岛巨鳌,峌𡸣孤亭。擘洪波,指太清。竭磐石,栖百灵。飏凯风而南逝,广莫至而北征。其垠则有天琛水怪,鲛人之室。瑕石诡晖,鳞甲异质。
若乃云锦散文于沙汭之际,绫罗被光于螺蚌之节。繁采扬华,万色隐鲜。阳冰不冶,阴火潜然。熺炭重燔,吹烱九泉。朱𤒦绿烟,䁏眇蝉蜎。珊瑚琥珀,群产接连。车渠马瑙,全积如山。鱼则横海之鲸,突扤孤游;戛岩㟼,偃高涛,茹鳞甲,吞龙舟,噏波则洪涟踧蹜,吹涝则百川倒流。或乃蹭蹬穷波,陆死盐田,巨鳞插云,鬐鬣刺天,颅骨成岳,流膏为渊。若乃岩坻之隈,沙石之嵚;毛翼产鷇,剖卵成禽;凫雏离褷,鹤子淋渗。群飞侣浴,戏广浮深;翔雾连轩,洩洩淫淫;翻动成雷,扰翰为林;更相叫啸,诡色殊音。
若乃三光既清,天地融朗。不泛阳侯,乘𫏋绝往;觌安期于蓬莱,见乔山之帝像。群仙缥眇,餐玉清涯。履阜乡之留舄,被羽翮之襂纚。翔天沼,戏穷溟;甄有形于无欲,永悠悠以长生。且其为器也,包干之奥,括坤之区。惟神是宅,亦只是庐。何奇不有,何怪不储?芒芒积流,含形内虚。旷哉坎德,卑以自居;弘往纳来,以宗以都;品物类生,何有何无。
夜醉长沙酒,晓行湘水春。
岸花飞送客,樯燕语留人。
贾傅才未有,褚公书绝伦。
名高前后事,回首一伤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