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入云遥,寒禁霜重,红烛泪深人倦。情高转抑,思往难回,凄咽不成清变。风际断时,迢递天涯,但闻更点。枉教人回首,少年丝竹,玉容歌管。
凭作出、百绪凄凉,凄凉惟有,花冷月闲庭院。珠帘绣幕,可有人听?听也可曾肠断?除却塞鸿,遮莫城乌,替人惊惯。料南枝明月,应减红香一半。
愁情渗入远天的云,寒气包围,霜花浓重,红烛泪长,我闷坐已倦。那角声由情绪高昂转入低沉,表达的思绪渐趋幽远难收回,终于凄楚幽咽无法把旋律奏完。角声在风里中断时,只听那遥远的天边,又传来更鼓的声点。这情景徒然让人回首往事。少年时喜欢音乐,常与歌声、乐声和美女相伴。
角声表达的无数思绪十分凄凉,最凄凉的只有,花冷月静的庭院。那珠帘绣幕的闺房里,可有人在把角声听?听了可曾柔肠寸断?除了北方来的大雁,或是城中的乌鸦,替人担惊受怕已习以为常。料想明天鸟儿栖息的南枝上,应该减少红花一半。
词的上片写角声给人的凄凉感受。开头三句“愁入云遥,寒禁霜重,红烛泪深人倦。”写寒夜的境况,红烛已泪痕累累,夜深了,精神怠倦的人正经受着严霜寒冷的侵袭,而绵绵愁绪则飞入云天。就在这愁、冷、倦的不眠之夜里,号角响在耳际,于是“情高转抑,思往难回,凄咽不成清变。”三句写闻角。“情高转抑”是说角声由高昂一下转为低沉,这音调的转变给人的感受似乎是往事已经过去,不再返回。“凄咽不成清变”,又回到写角声,突出了其凄楚的特征。“风际断时,迢递天涯,但闻更点。”三句写风声中的更点,进一步点出夜已深沉。角声同更点相应,突现出了寒夜的孤寂凄凉。最后三句写角声给人的内心感受:徒然教人回想起年轻时的歌舞之乐。昔日之乐与而今之哀的对比,写出了寒夜闻角给人的凄苦之感。这里词人把角声之声同闻角之情结合起来描写,声情并茂,增加了词的感人力量。
词的下片进一步写角声触人愁绪。开头一句“凭作出、百绪凄凉”暗接上片末,说角声使人烦闷,引起了百般凄凉的思绪。“凄凉惟有,花冷月闲庭院刀”,这是写不寐的人被角声惊起,看着眼前的庭院只有静静的月色,冷清的花儿,它更增添了人的凄凉。这两句同上片开头三句互相照应,进一层渲染出闻角的。凄凉环境,也加深了角声的凄凉情调。“珠帘绣幕,可有人听?听也可曾肠断?”三句,词人推开自己,以反问的语调,写其他人闻角的感受。这里词人专举“珠帘绣幕”,以女子的住所代指女子,“可有人听?听也可曾肠断?”这军中的号角之声,使闺中少妇有所感,使她们怀念征人。这三句以离愁闺怨,补充上片所写不堪回首往事之感,使词的面更广,容量也更大了。“除却塞鸿,遮莫城乌,替人惊惯。料南枝明月,应减红香一半。”五句化用温庭筠词“惊塞雁,起城乌,画屏金鹧鸪。”词人以想象之笔,化用前人词语,说这角声除了尽教边塞的鸿雁,栖宿城头的乌鸦被惊起,替人担惊受怕已习以为常了之外,料想那南枝经这寒夜角声的折腾,明日也会只留下一半花朵了。下片由己之凄凉写到闺中少妇的肠断,由人而鸟而花,用对鸟、对花的拟人化描写,让无情之物充满感情,从而把角声的悲凉,给读者心理上造成的“百绪凄凉”渲染得淋漓尽致,成功地写出了角声拨人心弦的力量。
这首词在写法上很注意抒情的含蓄蕴藉,词人选择凄凉的寒夜作背景,写霜、烛、花、月、鸿、乌,写角声、更点,以景物烘托闻角人的凄凉心情。人物的凄凉心境,有男子的不堪回首,佳人的肠断楼头。产生这种心境的原因,不堪回首,肠断楼头表示的内容,词人都未明说,只是把事物的表象摊出来,让读者扣住这抑郁的景和情去寻找内在的联系,去玩味内中的意蕴,去驰骋联想。这种写法虽然有晦涩之弊,但也给读者以咀嚼回味的余地。
这首词的结构安排也非常巧妙。上片以作者自我为中心,开始写时间、环境,点明寒夜,接着写闻角,然后写更点,一方面说明夜更深,一方面也突出气氛的凄凉,最后写闻角人的心理。写景中处处含情,故写夜、角的凄凉已充分展现了人内心的凄凉。下片一气贯下,更用重笔来写闻焦韵凄凉。这里有环境描写的勾连上文,又有由己及人的拓开联想,使角声的感人带有了普遍性。最末则以鸟,花来衬托,结尾回应了开头的“愁”,而意蕴则更加深厚。凄凉之声,凄凉之景,凄凉之情跃然纸上。这种在铺叙的基础上进一步讲究曲折,回环,富于变化的技巧,避免了结构的平铺直叙。
《苏武慢·寒夜闻角》作于光绪十五年(1889年)。当时国家内忧外患迭起,民不聊生。词人在寒夜闻角声引起愁绪,写下这首词。
胡雁鸣,辞燕山,昨发委羽朝度关。
衔芦枝,南飞散落天地间,连行接翼往复还。
客居烟波寄湘吴, 凌霜触雪毛体枯。
畏逢矰缴惊相呼,闻弦虚坠良可吁。
君更弹射何为乎?
孟郊常贫苦,忽吟不贫句。
为喜玉川子,书船归洛浦。
乃知君子心,所乐在稽古。
汉公得高科,不足唯坟素。
二年佐棠阴,眼黑怕文簿。
跃身入三馆,烂目阅四库。
孟贫昔不贫,孙贫今暴富。
暴富亦须防,文高被人妬。
风驱急雨洒高城,云压轻雷殷地声。
雨过不知龙去处,一池草色万蛙鸣。
管仲相桓公,霸诸侯,攘夷狄,终其身齐国富强,诸侯不叛。管仲死,竖刁、易牙、开方用,桓公薨于乱,五公子争立,其祸蔓延,讫简公,齐无宁岁。
夫功之成,非成于成之日,盖必有所由起;祸之作,不作于作之日,亦必有所由兆。故齐之治也,吾不曰管仲,而曰鲍叔;及其乱也,吾不曰竖刁、易牙、开方,而曰管仲。何则?竖刁、易牙、开方三子,彼固乱人国者,顾其用之者,桓公也。夫有舜而后知放四凶,有仲尼而后知去少正卯。彼桓公何人也?顾其使桓公得用三子者,管仲也。仲之疾也,公问之相。当是时也,吾以仲且举天下之贤者以对。而其言乃不过曰竖刁、易牙、开方三子非人情,不可近而已。
呜呼!仲以为桓公果能不用三子矣乎?仲与桓公处几年矣,亦知桓公之为人矣乎?桓公声不绝于耳,色不绝于目,而非三子者则无以遂其欲。彼其初之所以不用者,徒以有仲焉耳。一日无仲,则三子者可以弹冠而相庆矣。仲以为将死之言可以絷桓公之手足耶?夫齐国不患有三子,而患无仲。有仲,则三子者,三匹夫耳。不然,天下岂少三子之徒?虽桓公幸而听仲,诛此三人,而其余者,仲能悉数而去之耶?呜呼!仲可谓不知本者矣!因桓公之问,举天下之贤者以自代,则仲虽死,而齐国未为无仲也。夫何患?三子者不言可也。
五伯莫盛于桓、文,文公之才,不过桓公,其臣又皆不及仲;灵公之虐,不如孝公之宽厚。文公死,诸侯不敢叛晋,晋袭文公之余威,得为诸侯之盟主者百有余年。何者?其君虽不肖,而尚有老成人焉。桓公之薨也,一乱涂地,无惑也,彼独恃一管仲,而仲则死矣。
夫天下未尝无贤者,盖有有臣而无君者矣。桓公在焉,而曰天下不复有管仲者,吾不信也。仲之书有记其将死,论鲍叔、宾胥无之为人,且各疏其短,是其心以为数子者皆不足以托国,而又逆知其将死,则其书诞谩不足信也。吾观史䲡以不能进蘧伯玉而退弥子瑕,故有身后之谏;萧何且死,举曹参以自代。大臣之用心,固宜如此也。夫国以一人兴,以一人亡,贤者不悲其身之死,而忧其国之衰,故必复有贤者而后可以死。彼管仲者,何以死哉?
篱间犬迎吠,出屋候荆扉。
岁晏输井税,山村人夜归。
晚田始家食,余布成我衣。
讵肯无公事,烦君问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