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为共命鸟,都是可怜虫。泪与秋河相似,点点注天东。十载楼中新妇,九载天涯夫婿,首已似飞蓬。 年光愁病里,心绪别离中。
咏春蚕,疑夏雁,泣秋蛩。几见珠围翠绕,含笑坐东风。闻道十分消瘦,为我两番磨折,辛苦念梁鸿。谁知千里夜,各对一灯红。
我俩婚后既像一对同命鸟,又都是两条可怜虫。妻子思念我的热泪就像秋天的银河,一点一滴尽洒在东方的天空。十年来妻子一直独守空楼作新妇,九年里我却一直在天涯漂泊,如今妻子已憔悴得首如飞蓬。年月时光在愁病里度过,烦乱的心绪一直在离别痛苦的缠绕之中。
咏春蚕之句以寄思,疑鸿雁传书以见情,泣秋蛋之鸣以抒发心中的悲痛。谁又曾见过,我的妻子过着珠围翠绕的富裕豪华生活,满脸笑容地沐浴着春风?听说她如今已十分消瘦,因为我而受了两次折磨,辛苦地操持生活,还要牵挂着我这位梁鸿。谁能想象我俩今夜远隔千里,为思念对方却各自默默地对着摇红的弱亮灯火
起首直抒胸臆,词语如话。“偶为共命鸟”句,点明怀妻的主旨。次句“都是可怜虫”,一声凄楚的哀叹,为全词定下了悲苦的基调。这两句是把全词的纲。“泪与秋河相似,点点注天东”,从中读者仿佛看到了词人涕泗横流之态:词人凭舷而立,秋水生,触动了离愁,一时心绪万端,百感交集,禁不住热泪横流。泪是内在情感的外化之物,是词人至性深情的体现。
“十载”三句,是“可怜虫”的具体内容,也是引起词人下泪的痛苦之由:十年中有九年劳燕分飞,天各一方,这种压抑人性的痛楚生活,使得这对夫妇容颜憔悴,发如枯草。“十载”“九载”,说明时间的绵长;“楼中” “天涯”相对,强调空域的遥远。时空阻隔,聚少离多,十载人妻,犹谓“新妇”,其间包含了多少潜台词让人去品味,去联想。出语极平凡,亦极沉痛。
“首已似飞蓬”,是外在形象的描写,又是内不心理的刻划。《诗经·卫风·伯兮》篇:“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是女子怀人时的心曲流露。词人在这里双关夫妻双方,既是词人的自画像,亦是为妻“白描”。
“年光愁病里,心绪别离中”,长期离别相思的煎熬,使词人愁病缠身,度日维艰,在身体上和心理上带来不堪忍受的痛苦。两句承上三句而来,用凝炼的语言高度概括了词人的生理和心理状态。
“咏青蚕,疑夏雁,泣秋蛩”,九字生动地传达出词人相思的情状。古典诗词中这样的用法俯拾皆是。值得注意的是词人选用了“夏”字作定语修饰“雁”。雁是秋天的物候特征,夏天哪有雁。词人目击飞鸟,以为鸿雁来临,全然忘却这是无雁的季节,正是在心理作用下产生的幻觉,由此可见词人的相思之切,“泣秋蛩”,抽泣之声犹如凄凄切切的秋蛩鸣叫。吟诗寄慨,睹鸟为鸿,非但未使词人的心灵得到慰籍,反而徒增哀伤,痛极下泪。这里的春,夏,秋,表明词人一年到头都为相思所苦,见出词人的情之真,情之深。
“几见珠围翠绕,含笑坐东风”,笔锋一转,传出对妻子的歉疚之情。珠围翠绕,指雍荣华贵的生活。“含笑坐东风”,是心情舒畅的神态。这九字是全词唯一的一点亮色,语言疏朗而明快,但前面加上“几见”两字,使这点亮色掩饰无余,化为乌有。
“闻道”三句,写妻子的深情深意。妻子虽然屡受折磨,消瘦不堪可痴心如故,不改初衷,憧憬着能有一天,像梁鸿孟光一样过上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生活。“谁知千里夜,各对一灯红”,多情伤别,日夜萦怀,坐对残灯之前,心驰千里之外。这两句所表达的意境和姜夔“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 ”的词句相同,凄清孤寂之至,含无限感伤意。
全词以共命鸟,可怜虫两个意象为经纬,纵横交织,可怜之中见出共命之深情,共命之中见出可怜之情状;语语含怨,满纸凄凉;语言质朴,情意真切。不过,以长调写《水调歌头》之题,竟无一景语渲染、映衬,一味铺叙,直抒胸臆,终嫌含蓄不够,韵味不足。
此词作于清乾隆十九年(1754年)十月南归途中。蒋士铨于清乾隆十年(1745年)二月聘张氏,同年十一月成婚,此后常年在外求学、游历,与妻子相聚时日甚少,1752年(清乾隆十七年),其长子蒋知廉出生的消息也是在旅途中才得知的。词人浮舟秋河之上,念及爱妻千里之远,不禁鼻酸眼热,写下这首词。
曲阑干外天如水,昨夜还曾倚。初将明月比佳期,长向月圆时候、望人归。
罗衣著破前香在,旧意谁教改。一春离恨懒调弦,犹有两行闲泪、宝筝前。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凉夜沉沉花漏冻,欹枕无眠,渐觉荒鸡动。此际闲愁郎不共,月移窗罅春寒重。
忆共锦裯无半缝,郎似桐花,妾似桐花凤。往事迢迢徒入梦,银筝断续连珠弄。
嘉祐二年,龙图阁直学士,尚书吏部郎中梅公,出守於杭。於其行也,天子宠之以诗。於是始作有美之堂。盖取赐诗之首章而名之,以为杭人之荣。然公之甚爱斯堂也,虽去而不忘。今年自金陵遣人走京师,命予志之。其请至六七而不倦,予乃为之言曰:
夫举天下之至美与其乐,有不得兼焉者多矣。故穷山水登临之美者,必之乎宽闲之野、寂寞之乡,而後得焉。览人物之盛丽,跨都邑之雄富者,必据乎四达之冲、舟车之会,而後足焉。盖彼放心於物外,而此娱意於繁华,二者各有适焉。然其为乐,不得而兼也。
今夫所谓罗浮、天台、衡岳、洞庭之广,三峡之险,号为东南奇伟秀绝者,乃皆在乎下州小邑,僻陋之邦。此幽潜之士,穷愁放逐之臣之所乐也。若四方之所聚,百货之所交,物盛人众,为一都会,而又能兼有山水之美,以资富贵之娱者,惟金陵、钱塘。然二邦皆僭窃於乱世。及圣宋受命,海内为一。金陵以後服见诛,今其江山虽在,而颓垣废址,荒烟野草,过而览者,莫不为之踌躇而凄怆。独钱塘,自五代始时,知尊中国,效臣顺及其亡也。顿首请命,不烦干戈。今其民幸富完安乐。又其俗习工巧。邑屋华丽,盖十馀万家。环以湖山,左右映带。而闽商海贾,风帆浪舶,出入於江涛浩渺、烟云杳霭之间,可谓盛矣。
而临是邦者,必皆朝廷公卿大臣。若天子之侍从,四方游士为之宾客。故喜占形胜,治亭榭。相与极游览之娱。然其於所取,有得於此者,必有遗於彼。独所谓有美堂者,山水登临之美,人物邑居之繁,一寓目而尽得之。盖钱塘兼有天下之美,而斯堂者,又尽得钱塘之美焉。宜乎公之甚爱而难忘也。 梅公清慎,好学君子也。视其所好,可以知其人焉。
四年八月丁亥,庐陵欧阳修记。
海燕欲飞调羽。萱草绿,杏花红,隔帘拢。
双鬓翠霞金缕,一枝春艳浓。楼上月明三五,琐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