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簧韵脆锵寒竹,新声慢奏移纤玉。眼色暗相钩,秋波横欲流。
雨云深绣户,来便谐衷素。宴罢又成空,魂迷春梦中。
管簧乐器吹奏出清脆之声,美人灵活地移动着纤纤玉手舒缓地演奏着新制乐曲。眼中生出的情愫暗自钩连在一起,秋波横转,那情感好像要溢出来一样。
虽然在精美的居室中欢爱一场,但彼此未及充分地表露真情。欢宴结束后,一切柔情蜜意马上又成空,魂思已经如痴如醉,就如沉迷在春梦中,令人迷茫。
这首词之所写,可以说是一段乍逢即分的“艳遇”,词中用语如“雨云”“春睡”都与楚王梦高唐的故事相关。而就其所抒写的感受看,也不妨说这首词是楚王游高唐而梦神女故事的翻版。
在音乐相伴的宴会上,一位吹笙簧的女子引起了作者的注意。首句写乐声,用“韵”,用“脆”,用“锵”,点出群乐齐奏而笙簧之音尤为清越高逸,已见演奏者的技艺不凡,再加“寒竹”的修饰,使人联想娥皇女英泪酒斑竹之事,乐曲中似有一层幽幽诉说的情愫。这就使得笙从数种乐器的合奏中脱颖而出,吸引了多情而解音的作者的目光。接着出场的是吹笙人的手:“新声慢奏移纤玉”,用“纤玉”形容手,既有形之纤细,色之自润,又有触感之轻柔,再加一“慢”字,写其动作的娴熟从容,乐声之悠然抑扬,仿佛音乐不在笙簧而在手指尖上,于是作者的目光由笙簧与手指而向上,这时才开始着笔于吹笙人的面容。但他写面容,只写其眼晴;写眼睛,又只写其眼神,这里的用笔仿佛画龙点晴,简洁有力而精彩毕出。就在这双方目光对视的一刹那,情感交融,两心相通,无限爱慕之意尽在其中。不过,李煜是男性,是君主,在他的眼中,那吹笙人的脉脉含情就带有一份挑逗的意味:“眼色暗相钩,秋波横欲流。”眉目传情本是古代诗词中常见的描写,如《九歌·少司命》:“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傅毅《舞赋》:“眉连娟以增绕兮,目流睇而横波。”这里的二句即由此而出,不仅包含了前人辞赋所描写的内容,又以“秋波”为形容,这就在传情的目光之中增添了一些幽怨意,与“寒竹”相应,使吹笙女子的神情更加动人。上阕写宴会上的相遇。
下阕承“秋波”而以“雨云”过片,转写两情相谐的情景。写两情相谐,容易写得俗艳不堪。虽然说词本艳科,无多忌讳,但到底有关作者的品格修养,词文之高下,便是作者之高下。李煜是长于写艳情而不入俗流的,这里就是一例。“雨云”的典故与“深绣户”的地点相结合,“衷素”之愿望加以“来”与“便”的说明,就将二人的情事轻轻带过,而将抒写的重点放在“谐衷素”之后的感受上:“宴罢又成空,梦迷春睡中。”“宴罢成空”,也就是一次邂逅而已。短暂的爱情,来得快,也去得快,容易让人生出恍然如梦、似真亦幻的感觉,因而说“空”,说“梦迷”,说“春睡”。一时的激情过后,再次面对现实,作者于是而有庄周梦蝶一般的感受:此身之所在,已经不能分清是刚才是梦,还是现在是梦。由此可见,李煜写艳情,多是欣赏,而少见玩弄。他有感情的投入,注重自己的感受,又精于剪裁,也就能避开俗流,而在词中表现出一些清雅的风味,做到艳而不俗。
这首词是李煜前期的作品,应是对宫中生活一个片段的实录。有人认为此词为描写后主与小周后的本事,也有人认为它描写的应是宫女向后主表达爱慕之情的场景
臣闻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源不深而岂望流之远,根不固而何求木之长。德不厚而思国之治,臣虽下愚,知其不可,而况于明哲乎!人君当神器之重,居域中之大,将崇极天之峻,永保无疆之休。不念居安思危,戒奢以俭,德不处其厚,情不胜其欲,斯亦伐根以求木茂,塞源而欲流长者也。
凡百元首,承天景命,莫不殷忧而道著,功成而德衰。有善始者实繁,能克终者盖寡,岂其取之易而守之难乎?昔取之而有余,今守之而不足,何也?夫在殷忧,必竭诚以待下,既得志则纵情以傲物。竭诚则吴越为一体,傲物则骨肉为行路。虽董之以严刑,振之以威怒,终苟免而不怀仁,貌恭而不心服。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载舟覆舟,所宜深慎。奔车朽索,其可忽乎?
君人者,诚能见可欲则思知足以自戒,将有所作则思知止以安人,念高危则思谦冲而自牧,惧满溢则思江海下百川,乐盘游则思三驱以为度,忧懈怠则思慎始而敬终,虑壅蔽则思虚心以纳下,想谗邪则思正身以黜恶,恩所加则思无因喜以谬赏,罚所及则思无以怒而滥刑。总此十思,宏兹九德,简能而任之,择善而从之。则智者尽其谋,勇者竭其力,仁者播其惠,信者效其忠。文武争驰,君臣无事,可以尽豫游之乐,可以养松乔之寿,鸣琴垂拱,不言而化。何必劳神苦思,代下司职,役聪明之耳目,亏无为之大道哉!
荒城自萧索,万里山河空。
天高秋日迥,嘹唳闻归鸿。
寒塘映衰草,高馆落疏桐。
临此岁方晏,顾景咏悲翁。
故人不可见,寂寞平陵东。
夫事有人力之可致,犹不可期,况乎天理之溟漠,又安可得而推!
惟公生有闻于当时,死有传于后世,苟能如此足矣,而亦又何悲!如公器质之深厚,智识之高远,而辅学术之精微,故充于文章,见于议论,豪健俊伟,怪巧瑰琦。其积于中者,浩如江河之停蓄;其发于外者,烂如日月之光辉。其清音幽韵,凄如飘风急雨之骤至;其雄辞闳辩,快如轻车骏马之奔驰。世之学者,无问识与不识,而读其文,则其人可知。
呜呼!自公仕宦四十年,上下往复,感世路之崎岖;虽屯邅困踬,窜斥流离,而终不可掩者,以其公议之是非。既压复起,遂显于世;果敢之气,刚正之节,至晚而不衰。
方仁宗皇帝临朝之末年,顾念后事,谓如公者,可寄以社稷之安危;及夫发谋决策,从容指顾,立定大计,谓千载而一时。功名成就,不居而去,其出处进退,又庶乎英魄灵气,不随异物腐散,而长在乎箕山之侧与颖水之湄。
然天下之无贤不肖,且犹为涕泣而歔欷。而况朝士大夫,平昔游从,又予心之所向慕而瞻依!
呜呼!盛衰兴废之理,自古如此,而临风想望,不能忘情者,念公之不可复见而其谁与归!
木之生,或蘖而殇,或拱而夭;幸而至于任为栋梁,则伐;不幸而为风之所拔,水之所漂,或破折或腐;幸而得不破折不腐,则为人之所材,而有斧斤之患。其最幸者,漂沉泊没于湍沙之间,不知其几百年,而其激射啮食之余,或仿佛于山者,则为好事者取去,强之以为山,然后可以脱泥沙而远斧斤。而荒江之,如此者几何!不为好事者所见,而为樵夫野人所薪者,何可胜数!则其最幸者之中,又有不幸者焉。
予家有三峰,予每思之,则疑其有数存乎其间。且其蘖而不殇,拱而不夭,任为栋梁而不伐;风拔水漂而不破折、不腐;不破折,不腐,而不为人所材,以及于斧斤;出于湍沙之间,而不为樵夫野人之所薪,而后得至乎此,则其理似不偶然也。
然予之爱之,则非徒爱其似山,而又有所感焉;非徒爱之,而又有所敬焉。予见中峰魁岸踞肆,意气端重,若有以服其旁之二峰。二峰者庄栗刻峭,凛乎不可犯,虽其势服于中峰,而岌然无阿附意。吁!其可敬也夫,其可以有所感也夫!
夜寒茅店不成眠,残月照吟鞭。黄花细雨时候,催上渡头船。
鸥似雪,水如天,忆当年。到家应是,童稚牵衣,笑我华颠。